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片圣域。
英国空降特勤队成员泰·邓普西[1]接到命令,从英国一个乡下集镇火速赶往一片广袤山峦的深处,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掩映在琉璃般的蓝天之下。兴都库什山脉中许多峰顶都超过了8000米。这片地区绝对的静谧平和掩饰了隐匿的死亡危机,圣洁的山崖下潜伏着危险和不确定性。这里高耸的山峰是地球上最虚幻最美丽的地方。
在这里,他简直就是个异类。
在这里,生命似乎都成了异类。
每一次喘息,邓普西都感觉肺有如针扎般地疼。但是他的对手同他们一样受到了地势的限制,他绝对不允许一个恐怖分子战胜自己这个现代部队的精英,更何况这个曾是俄国特种部队队员的家伙不仅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还灭绝人性,令人发指。他们要找到这个混蛋,阻止他进行下一轮杀戮。
在这片战场,唯一的声音是靴子踏上冻雪的响声,还有为了汲取稀薄空气中的氧气从人类肺部传来的急促的喘气声。一只金雕的长鸣划破头顶辽阔的天空,提醒世人提防不速之客的入侵。邓普西将太阳镜推上去,回头看看他和自己的小队走过的蜿蜒小路,可以说,能走这条道的人都是傻瓜,而真正的傻瓜就是跨过世界屋脊来到这样一个如此遥远,甚至没有战争痕迹的地方。
真不巧,世上的傻瓜随处可见。
作为英国空降特勤队军刀A中队下属山地部队的一员,邓普西对地形知识了如指掌,他知道山地和海拔带来的极大危险,明白原始自然力量的无所不能。这就是他一直接受训练的目的,这就是他的工作,这就是他的身家性命。他登过珠穆朗玛,爬过乔戈里峰,后者还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他深切地懂得地球上某些地方极其凶险,它们可能一瞬间吞噬你,但和人类不同,它们不怀任何恶意。
邓普西松了松紧握卡宾枪的双手,调了调帆布包的重量。队员们越爬越高,却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山脊,跳下没有尽头的雪域荒野。吸了一口冷气,邓普西跟队友奔向另一个极限挑战任务。追踪一个“幽灵”。
***
一架小型客机降落在瓦罕走廊的库鲁特机场的跑道上,那是阿富汗东北部一片偏远而狭长的土地。幸运的是,跑道上已经没有了积雪——对这地方来说,真算是个奇迹。
阿克塞拉·德恩博士盯着飞机窗外,尝试着放松紧抓前座的手。她已经飞了三十个小时了,每一次落地,她都要为自己和学生办理航班手续和临时签证奔波。一直心系的雪豹似乎出了问题,而她决定去一探究竟。
去年秋天,他们给生活在瓦罕地区的十只极度濒危的雪豹配备了卫星定位项圈。过去的一周,也就是几天的时间里,其中一只的信号完全丢失,另一个信号显示的位置是一片没有庇护地的、堆满乱石的斜坡。后一个信号来源于一只叫希巴的雪豹——他们追踪的仅有的两只雌性雪豹中的一只。就在十天前,他们利用远程摄像机捕捉技术首次获取了同一只雪豹和两只新生幼崽。如果希巴被杀害了,那么这两只幼崽就会遭到遗弃,不但会挨饿,而且面对危险毫无招架之力。阿克塞拉努力不让这种负面情绪干扰到自己的思绪。
猫咪们的情况或许还不错。
也许是追踪器失灵了,也许是机器在运行前就已经不好用了,还有可能是自己给希巴安装追踪器的时候没绑紧,放生后它自己挣脱了。
但是两天之内两个追踪器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可能吗?
飞机需要经停,飞行员制动了螺旋桨。丝绸般光洁的冰川融水流经眼前广阔平坦的谷地,山羊在冒着炊烟的土坯房边静静地吃着草,不远处的畜栏里圈养着双峰驼和健壮的小马。载着粮食的牦牛静静地排成一排,它们可是人们在这偏僻山谷生存的中流砥柱,尤其是要向东穿越那条所谓的“路”的时候。人们几乎从牦牛身上获取一切,从牛奶、食物到充当交通工具,甚至在这个寒冷且没有植被,有如月球表面的地方,它们的粪便还可以充当燃料。
这里正是早春——短暂却生机盎然的耕种季节,人们在田里耕作,为种植大麦做着准备。一群孩子朝飞机跑过来,女孩们穿着红裙子,披着粉色的头巾;男孩们则上身穿着亮绿色和蓝色的毛衣,下面穿着脏脏的裤子。相传,这个地方虽然贫穷而偏僻,但人们都热情好客。只是一想到阿富汗境内野生的雪豹可能仅剩下几百只,阿克塞拉就觉得自己不能浪费时间了。
她的助手,丹麦人约瑟夫·维德勒在她旁边整理自己的东西。阿克塞拉弄了弄自己的帽子和围巾,盖住头发,这种伊斯兰女人的装扮可谓入乡随俗,十分合适且受人尊重。
“德恩博士,你好。”飞行员打开舱门,孩子们齐声喊道。孩子们不同的肤色和五官表现出这个古老的土地上基因的多样性。
“你们好[2]。”阿克塞拉疲惫地朝他们笑了笑。孩子们面容都很憔悴,却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在瓦罕,营养不良是常态,令人讨厌的冬天过后,大部分家庭都已经食不果腹了。
尽管担心那些雪豹幼崽,但是眼前的情况更让阿克塞拉揪心。这些每天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们,却在尽全力和雪豹和谐相处。人们对这片区域内一种最强大的食肉动物转变了态度,这很大程度要归功于保护基金会的工作。为这些居民工作,是一种荣幸,是阿克塞拉不想亵渎的荣幸。她从小背包中拿出两罐自己在法兰克福机场买的儿童复合维生素。
她拿起其中的一罐,朝孩子们摇了摇,孩子们兴奋地跳了起来。她看到了基塔,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有着和约瑟夫一样的蓝色的眼睛,由于近来的学校教育越来越好,基塔的英语很棒。“这些不是糖,一天只能吃一粒。”阿克塞拉伸出一根手指,对基塔说道。随后,她将东西拿给了孩子们,他们兴奋地齐声道谢,接着跑回了家。
一辆敦实的俄制卡车朝他们驶来,那是他们在当地的向导,实习野生动物管理员安吉·瓦希德。
“你们好,约瑟夫先生,阿克塞拉博士。”安吉边打招呼,边将车停到他们旁边。这个瓦罕男人深棕色双眼中的神情似乎表明了事态的严重。
“你好[3]。”阿克塞拉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平静一点。他们相互拍了拍后背以示鼓励,随后开始把飞机上的行李往卡车上运。
阿克塞拉深吸了一口气,“你有幼崽的消息吗?”
安吉摇摇头说:“没有,但我一听说您正往这儿赶来,就带了几个人去大本营扎好了营地,接着便回来接您了。”尽管到山谷的另一边只有几英里的路程,却要在一条荒芜的公路上颠簸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他们的营地。冬天时,他们选择在蒙大拿州立大学的本部进行雪豹追踪工作,而在夏天,他们要进行实地考察。
“谢谢。”阿克塞拉尽量掩盖自己的失落,笑着表达自己的谢意。她从追踪数据中发现了一处可能是希巴藏身的地点,不出意外,他们天黑之前会赶到那里。
阿克塞拉更希望是卫星定位项圈失灵了,即便这可能使他们已耗资数百万美元的项目超出预算。如果不是设备失灵,那就意味着雪豹幼崽和它们的妈妈可能已经死了。阿克塞拉的直觉告诉她两三天的时间就丢了两只雪豹绝非偶然,更不要说在这个人人保护野生动物的地方了。有一个职业偷猎者在追踪这些雪豹,攫取它们的骨头和皮毛,以满足传统中医学对此巨大的需求量。有必要尽快找出事件的原委。但是在冲突频繁的阿富汗,这并不容易。
“当地的族长知道这儿的情况吗?”阿克塞拉问道。瓦罕峡谷最窄的地方只有12英里,这一小块平坦肥沃的土地将这些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分割开来——山谷南面是雄伟而危险的兴都库什山脉,北面是难以逾越的帕米尔高原。在气候恶劣的冬天,一年中有七个月是大雪封山,野生动物十分罕见,这片区域也成了禁区,然而当地居民还是要比拜访者更了解这片土地。
“没有”,安吉的眼神在她和约瑟夫之间游走。“他们害怕如果雪豹死了,你会怪罪他们,他们的诊所就可能要关门了。”
在当地,保护基金会不但制定了反偷猎计划,每年还为当地牲畜免费注射疫苗。这个计划提高了当地牲畜健康率的同时还降低了当地牧民因牲畜患病遭受的损失。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为偶尔发生的雪豹伤人事件给予相应的补偿。到目前为止,除了近期丢失了两只生死未卜的成年雪豹和两只下落不明的瘦小幼崽,这个项目效果还不错。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口。
“约瑟夫,我和安吉继续搬行李,你过去和他们再确认下。”阿克塞拉透过约瑟夫的眼睛猜出他大概已经和那些族长争辩过了,村里的老人有时不愿意和女人交流。阿克塞拉并不在意,因为她讨厌这些权术。“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你要尽快编好理由。”
这并非当地的处事方式,阿克塞拉也不想去冒犯这些人,但是一个种群的存亡比当今的社交礼仪更重要。十多分钟后他们完成了行李的打包,安吉将剩余的汽油罐绑在车顶,并确认了两个大气罐是满的。随后他俩鸣了鸣笛,约瑟夫也应声跑过来跳进车,“不会有事的,”约瑟夫说。“听天由命吧[4]。”安吉皱了皱眉说道。
的确,听天由命吧。
趁着安吉发动车子,阿克塞拉和约瑟夫相互一视,脚下是只有一条灰色石头覆盖的糙路,路面刚刚解冻,有些泥泞,车轮启动,泥土飞扬。他们一路颠簸,越过河流和冲积扇。阿克塞拉伸长脖子,盯着窗外雄伟壮丽的山脉。
“如果定位项圈还在工作。”——后排的约瑟夫说——“能为了钱,跑到这山里,从这么危险的动物身上摘掉项圈的人,绝对是一些疯子!丧心病狂的人绝不会在乎手上多几条外国人的命。”
去年秋天,阿克塞拉他们在这儿留了些武器和其他物品。当时她的父亲知道她要去阿富汗进行研究,坚持让她这么做。现在,阿克塞拉很感谢自己的父亲。
她严厉地瞥了一眼约瑟夫,问道:“你这是想回家了?”
“我只是强调这会很危险。”车子颠簸过一座摇摇欲坠的桥,约瑟夫敢忙抓住座位的靠背。
“如果你想回去,现在就可以说。明早飞机就能带你出去。”阿克塞拉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语调。他俩差不多同岁,但她还是要对约瑟夫负责,她没有权利让约瑟夫跟着自己去冒险。“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保证。”他有自己的生活,有属于自己的未来。而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热情去挽救需要挽救的生命。
“女士,我自己跑了,难道留你一人在这荒郊野外?”约瑟夫坐了回去,双手插在胸前,生气地嘟囔着。
阿克塞拉没说出她本想说出的那句话,她其实根本不在乎独自置身荒野。但是,眼前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她要尽可能得到的所有帮助。“我还有安吉。”她换了句话回答,“我们可以从村里再找人。”
听了这话,这个瓦罕男人笑了,他目光灼灼,露出了残缺不全的一口牙。在遭受连年战火,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喀布尔,缺几颗牙对谁来说都不值得一提。
政府也不会关心几只可能死亡的雪豹,不会关心塔利班的死灰复燃,不会关心从未间断的暗杀、暴动和死亡。
“要是发现了偷猎者的踪迹,我们就去村里叫人把他抓起来。”小个子男人说。
阿克塞拉点点头,但却又担心起来。安吉完成训练后,他将到当地的野生动物办公室工作,眼前的这些就成了他的分内之事。面对今天此类危险情况,他需要更加自信,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局面。阿克塞拉咬了咬嘴唇,在她眼里,安吉就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她不知道他将如何面对持有武器的偷猎者。一想到安吉会受到伤害她就坐立不安。他还有家庭,有在乎的人。
孤独感涌上心头,她只有关系疏远的父亲和两年没去探望的外公。
山顶上乌云滚滚,一场春天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她的脚步,一想到有人拿着猎枪渐渐靠近,瞄准她心系的雪豹,不安与担心就充斥了她的心扉。
***
两个小时后,太阳落山了。阿克塞拉脑子里堆满了绝望和焦急,这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卡车陷了两次,但他们都想办法把它又弄到了刚刚解冻的土地上。车的减震器已经热得像烤炉了。眼前已经能够分辨出在群山影子下,灰白色营地帐篷那模糊的轮廓了。
安吉坐在车后座熟睡,鼾声如雷。由于人手短缺,约瑟夫和安吉需要轮流当司机,他努力地控制车辆,双颊涨得通红。
“继续前进。”经过营地时,阿克塞拉催促着。为了节约时间,他们需要尽可能靠近她估测的有可能是希巴藏身的地方。又过了半英里,车轮轧到了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阿克塞拉的头擦到了侧面的窗户,“该死的!”她心中骂了一句。
“再走远点儿,车轴就要断了。”约瑟夫警告说。
“在这里停下来吧!”阿克塞拉在包里一通乱翻,找出了头灯和手电筒。“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
“现在就走?”安吉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扯下腿上的毯子。
“安吉,你把车开回营地,操控无线电。”为以防万一,他们需要有人返回大本营,“这条山脊上有一个洞穴,有可能是希巴的窝,如果幼崽不在那儿的话——”阿克塞拉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不愿意想象如果它们真不在那儿,会发生什么。在这漆黑的兴都库什山,这些走丢的幼崽不会再有别的栖身之所了。
尽管他们全速赶路,但还有可能晚了一步。阿克塞拉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担忧,跳下了卡车,约瑟夫拿起手电筒紧随其后。
“快走吧!”趁着黄昏的余斜,阿克塞拉沿着一条小路跑了起来,她知道这宝贵的夕阳不会持续太久。
一块石头绊到了她,“小心点!”约瑟夫赶忙抓住她的胳膊。
她不想就此慢下来。刺骨的山风吹得她浑身发冷,但体内却热血沸腾,心脏一直乱跳,好像血管已经干涸,急需供血一样。许多诸如熊、狼、山猫和豹子的食肉动物在此出没,当然不排除还有人。没有妈妈的保护,两只雪豹幼崽如何在这种险境中生存?
他们吃力地爬上山脊顶部的巨大岩石,接着小心翼翼从另一侧陡峭的斜坡上爬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鹅绒般漆黑的夜色下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冰雪覆盖的山顶,在矮一些的斜坡上投射出一缕朦胧的银色薄雾。阿克塞拉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着,小路被一些年代久远的岩石隔断,湿滑而危险。
手电筒狭小的光束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地方,阿克塞拉只能借着这点儿光登上峭壁。她突然脚下一滑,膝盖砰的一声撞到石头上,几块石头好像一阵“石雨”般轰隆隆地接连滚落,眼下的情景预示着搜寻行动凶险万分。
阿克塞拉的心跳开始加速,约瑟夫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紧紧握住约瑟夫的手,说了声谢谢。
“我们应该回去。”约瑟夫皱起眉头,明显是告诉阿克塞拉自己不想到这儿来。
“我们就快到了。”阿克塞拉继续往前走,“再过10多分钟,我们就可以确定幼崽们是否在那儿了。”
阿克塞拉小心踱着步子,约瑟夫依然紧随其后,自己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在那里。她也可以看见十几米外那狭小的洞口。阿克塞拉双肩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开始犹豫起来,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
他俩因为担心雪豹死亡而急匆匆地赶到这里,但是如果雪豹没死,他们就是正在无限靠近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及其幼崽的兽穴,雪豹虽说没有狮子老虎那般的体型,但是由于自己和约瑟夫站在悬崖边上,一旦雪豹将上面的石头弄下来,她和约瑟夫就会被砸得稀巴烂,掉进万丈深渊。
约瑟夫上前一步,想要继续往前走,但是阿克塞拉抬起手拦住了他,“等一下。”
“为什么?”
“因为这儿我说了算。”
约瑟夫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阿克塞拉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做这种事情没有捷径,阿克塞拉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锋利的岩石戳着她的膝盖。她屏住呼吸,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接着用手电筒直接照进洞口,里面光秃秃的岩石反射着手电的光。
什么都没有。
她用手电扫过洞口的地面,发现了一些动物的尸骨,很显然,这是雪豹的口味,由此可以确定,这里的确是雪豹的兽穴。阿克塞拉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穴,约瑟夫紧紧地贴在她后面,以至于阿克塞拉每次转身都能碰到他。一方面,在这冰冷的洞穴,阿克塞拉需要他的体温,但另一方面,自己却不愿意想起如此触碰一个男人的感觉,心酸的记忆要冷过阿富汗的冬天。
他俩往山洞里走了一点点,静静地观察着,逐渐发现有更多的兽骨散落在光秃秃的石头上,看似一张毛皮做的床坐落在洞穴一角。没有反着绿光的眼睛或是暴躁的嘶叫。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挡住了阿克塞拉的视线,她认为石头后面可能是幼崽寻找食物或取暖的地方。
阿克塞拉要到岩石后面看个真切。
她的肌肉开始发紧,后脊开始冒汗,她不停地吞咽,滋润早已发干的嘴唇。她的双手也开始发抖,天啊,她绝不想爬进这漆黑的洞穴,窥视岩石后的情景。就在她准备进去之时,约瑟夫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裤带。
“放开我,混蛋!”阿克塞拉像布娃娃一样晃动着身体,她极力要挣脱约瑟夫的手。
“我要看看幼崽在没在那石头后面。”
“让我去。”约瑟夫说。
“你不行。”阿克塞拉不想再浪费时间,她径直爬进了那狭小的洞口。那些童年时期可笑的恐怖传说怎么能阻碍自己的工作呢?
一进入洞口,她顿时倍感压力,身上每一处毛孔都张开了。显然,记忆与眼前的情境不符,的确,久远的回忆往往犹如穿越时空的景象。洞穴里面出奇地安静,头顶上到处都是随时可能掉落并砸到她的巨大岩石。
阿克塞拉定了定神,用手电扫过四周,但除了光秃秃的石头,什么也没发现。她的脉搏开始加快,洞壁越来越窄,她只能趴在地上往前爬,地上的一块兽骨刺破了她的手掌。空气中尘土飞扬,阿克塞拉喘着粗气,几乎无法呼吸。她担心洞穴一旦倒塌,头顶的石头会掉下来砸到自己。这些担忧弄得她口干舌燥,心像打鼓一样乱跳。
阿克塞拉不断地吸气,短促的呼吸几乎要憋炸她的肺。她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继续前进。阿克塞拉将手伸进那个毛茸茸的窝,里面冷冰冰的,没有娇小的幼崽残留下来的体温。在此期间,约瑟夫一直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尽管压得有些疼,但有人保护的感觉总是好的。
阿克塞拉继续向前移动,在挤过一段狭小缝隙的时候,她利用头灯的光束最后检查了一遍这块凸起的石头的后面。
这里只有尘土、碎石和白骨。
阿克塞拉心中无比失望,爬出来的时候,她强忍住了挫败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有。”
约瑟夫瞪大了眼睛盯着阿克塞拉的头灯,她清理着粘在衣服上的尘土和毛,低着头,想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
“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营地。”阿克塞拉的声音中充满着恼怒和痛苦,黑夜中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疲惫不堪的约瑟夫转过身,寻找来时的路。阿克塞拉还想寻找定位项圈,但是她没带无线电接收器,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一阵凛冽的寒风从山上吹来,吹透他们的衣服,阿克塞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这时,无线电突然响了起来,俩人都吓了一跳。
“我发现幼崽了!我发现幼崽了!”。
是安吉。
阿克塞拉一把抓过接收器,“发现幼崽了?到底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它们就在帐篷的盒子里!”安吉回答道,好像他早已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件事发生的真蹊跷,阿克塞拉皱着眉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狂风吹着她的脸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约瑟夫嘟囔着。
阿克塞拉也不明白,“回去一探究竟吧。”
***
不明身份的人在山脊上消失了,邓普西和他的战友选择待在原地不动。东面有狼群在嗥叫,声音响彻鲨鱼牙齿般排列的巨石阵。邓普西一个警醒,感觉皮肤发毛。
“那到底是什么?”巴克斯特对着个人对讲机小声问道。这个对讲机可以支持他们团队四个人短距离通话。邓普西没有回答,他迅速窜上崎岖的坡面,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又返回原地,去看了看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空兽穴,还可能是偷猎者。”邓普西回答道。
“两个西方人?在群山之中?在这充满杀气的夜晚?”巴克斯特疑惑地挑起眉毛,“那他们要么是不怀好意,要么就是该死的疯子。”
“是啊,我们不就是嘛。在群山里,在这血腥之夜中。”塔兹干巴巴地说着。
“是啊,但是我们确实也不怀好意。”巴克斯特说。
“而且你确实是个疯子,”卡伦补了一句。苏格兰式的玩笑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你真的认为我们能在这儿找到那个人吗?”巴克斯特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他们在天上有卫星雷达,但在这广阔的荒野可没有。
“这是任务。”邓普西走出来,回答道。
他们追踪的恐怖分子掌握着令政客垂涎的绝密信息。长官们说他们刚刚获得情报,这个恐怖分子已经通过博洛格山口朝瓦罕走廊逃窜了。以邓普西的经验,这种“情报”的可信度和三岁小孩会用冲锋枪没什么区别。
目前为止,他们一无所获。
“再告诉我们一遍,我们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巴克斯特嘟囔着。
“服从命令。”邓普西执行任务至今还没有失败过,有着这样经历的士兵当然不准许自己有任何闪失。要不然他也不会待在空降团里。阿富汗的这片地区并不是恐怖分子活动频繁的区域,但这恰好是坏人最好的藏身之处,因为这里的确可以掩人耳目。过去的十年间,他们追捕的死刑犯都不约而同地逃到了这里。
“那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塔兹问道。塔里克·默合克是在伊拉克出生的基督教徒,在萨达姆当政期间被迫逃离了伊拉克,他的祖母留了下来,忍受着萨达姆的铁腕政权,在一次美军空袭中被炸死。塔兹会说八种语言,而且长得像当地人,在解决中东冲突时,塔兹就是团里的宝贝,恨不得再多造出几个来。
邓普西背起背包,审视了下自己的队员,他们都带着适应高原作业的装备,为了保密身份,物品上都没有可以识别的标识。他们全副武装,穿着多网袋的背心,确保自己最重要的补给随手可得,即使是在这荒郊野岭,他们也可以在缺少补给的情况下存活数周。
邓普西并不想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待上太久。“我们跟着这几个家伙,监视他们。”深夜是建立观察哨的绝佳时机。“我想知道他们是谁,在干什么。”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要好好利用。
“我们有可能在这地方找出一个老家伙吗?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要往哪儿去,是死还是活。”巴克斯特握紧双拳。
空降团四人小分队分别降落在连接巴基斯坦和瓦罕走廊的三座不同的山上,十二名士兵对这个和威尔士差不多长的区域进行了调查,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山都十分陡峭,没有专业设备很难攀爬,且大部分山谷都常年为积雪覆盖。
巧合的是,他们追踪的这个男人和十年前死了的俄国恐怖分子十分相似,那个可怜的家伙在英国驻也门大使馆爆炸事件中身亡,仅在现场留下一根手指。他们发现他时,他正引爆自己,想制造更大的杀伤。
“只要他活着,我们就会找到他。”这些正是邓普西接到的命令。接到他的信号,四人小队像幽灵一般消失在夜空下。
注释:
[1]TyDempsey全称Tyrone Dempsey,翻译成泰·邓普西或蒂龙·邓普西
[2]阿拉伯语,As-Salaam Alaikum
[3]阿拉伯语,Wa-Alaikum Salaam
[4]阿拉伯语,Inshall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