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斯垂眸不语，思绪却已经凌乱，仿佛再次置身海底的人鱼国，人鱼公主温柔而寂寞的话语清晰无比，最后离别时深邃而坚强的眼神令人无端心疼。
可是，他只能做到他能做的，除此之外，他无法成为整个人鱼族的希望。至少现在，他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因此只能舍弃人鱼族。
这样的选择题，在夜楼公主这里，又上演了一遍，何其相似的情形。只是不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帝国公主，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时间好像已经凝固了，连风都消失了，厚重的帘幕如同静止的幕布，一场大戏能否正式演出，取决于还没反应过来的公主。
戴斯此刻很有耐心，即使他觉得会永远这样跪下去，也愿意等待。迪得莉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好像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但是激烈的心跳声出卖了她表面上的冷静。
夕阳已经完全坠入天际线，蔚蓝的夜色渲染整片天空，几颗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装饰夜空。
凉风习习，夜楼公主终于挪动万分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戴斯身前，声色俱厉，“戴斯，你可知，这是死罪？”
戴斯依然低着头，视线可及，只有公主微微晃动的裙角。夜楼收敛了威严的神情，轻声叹口气，伸出手扶起戴斯。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对吗？”夜楼低声说道，“即使对兄长不公平，即使被世人不理解，即使会牺牲性命，也不得不去做，我们所认定的正义之事。”
戴斯垂眸看着眼神复杂的公主殿下，坚定地回道：“是。”
夜楼避开他探究的眼睛，转身望向越来越灿烂的星空，带着一丝惆怅与窃喜，说道：“戴斯，你知道么，痛苦久了的人一旦看到希望，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哪怕遍体鳞伤，哪怕伤人伤己，哪怕众叛亲离，也要牢牢攥住这渺小的希望。”
戴斯没明白这话的含义，正要细细思忖，却有人前来拜见公主殿下。他只好躲在圆柱后面，静观其变。
若干年后，戴斯偶尔会想，若是这一刻领会了夜楼公主话中的深意，他大概能帮助她获得一个更好的结局。可惜，他明白地太晚了。
瓦特带着满身怒气冲进公主殿，然后让跟在后面抱怨不停的侍卫女仆全部退下，直到只剩下公主和迪得莉，他这才面露疲倦，神情沮丧地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您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迪得莉一头雾水。
瓦特和布兰科原本在关禁闭，战争结束后，他们也被放了出来，表面看似依旧亲近，只是真实的关系已经大不如从前。瓦特没有参加战后会议，后来听说了帝国对异人的决定，质问布兰科，布兰科却沉默以对。瓦特找不到人倾诉，戴斯也没能进宫，只好来向公主倾诉。
“戈武他在最后一战中受了伤，却延误了治疗，结果伤口感染，一直不见好转，昨天傍晚去世了。”瓦特扶着额头直叹气。
躲在柱子后面的戴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巨大的悲痛如深渊将他吞没，却听瓦特继续说道：“有的人一生英勇，却英年早逝。有的人自私自利，却能长生。”
言语中的惋惜与讥讽之意十分明显，戴斯听来也不觉认同，所以情绪也跟着被调动起来，一想起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别人的王爵，便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更过分的是，元老会提议研制纳米自爆器，植入异人大脑，一旦强行拔出就会爆炸，或者不接受指令，就将其引爆。只要异人接受纳米自爆器，他们的亲属才会自由。”
夜楼急忙问道：“我兄长……国王陛下他是什么意见？”
瓦特叹道：“陛下他同意了。”
“元老会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他们到底是在帮陛下，还是在害陛下？”迪得莉气道。
瓦特正要接话，忽然瞥见柱子后面一片黑色衣角，“什么人？”
戴斯见暴露了，也不打算隐瞒瓦特，便走了出来。瓦特眼睛一亮，“戴斯你……你居然入宫了？你找公主是打算……”瓦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震惊地看着戴斯和公主，又将视线投向迪得莉，指望她给个反应。
“抱歉，希望你能理解我。”戴斯转向夜楼，语气平稳，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同为继承人，明智者为王，才能让帝国更加繁荣昌盛。公主殿下，希望您能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幸福国度，如同您心中所向往的那样。我必将竭尽全力，助您恢复帝国荣光。”
迪得莉激动地握住夜楼的手，“公主殿下，我永远站在您这一边支持您，誓死效忠。”
瓦特举起手，“加我一个，为了消灭帝国的黑暗，给天下苍生带来光明，万死不辞！”瓦特慷慨激昂，然后摸摸鼻子，“现在，第一步做什么呢？”
“公主殿下需要更多的支持者。”迪得莉看一眼戴斯，“九尾王支持公主，自然异人就会支持公主，但是我们身为蔷薇组织的成员，话语权不高，恐怕没办法一呼百应。”
瓦特摇摇头，“蔷薇组织接了任务一般都是单独行动，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就算首领效忠陛下，但是不代表所有成员都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蔷薇只认明君，不认帝王。”
夜楼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只是她的身份与责任不允许她再退缩。待商议结束后，夜楼说道：“陛下毕竟是我兄长，是王室之人，他只是经历过很多痛苦的事情，想法才会比较极端，他并非恶人。所以，我希望，无论如何，请善待我哥哥。”
迪得莉与瓦特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戴斯，他们只是想要改变帝国，结束子民的苦难，或许需要更合适的人来取代国王的位置，所以他们选择了国王的妹妹，却没想过要伤害王室贵族。
“答应我，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和平演变。”夜楼提出忠告，“我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信仰不同的对手。所以，我们拒绝杀戮，迫不得己时也不能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