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不能给

众人已悉数迁移至新的隐秘院落,一入院,夏家影卫各司其职,严密把手院落四处,不大的院子中央,顷刻只剩几人。

南宫祤游神,想着今夜种种,她明明已经撑伞离去,怎会突然良心发现折返,还说担心他淋雨要送他。

怕他淋雨是假,护送是真。

弃瑕轻步上前,面色微异道:“二哥,不是我不信关玲珑,我们一路向来隐秘,唯独二哥见了她之后,便又招来那些人,不怀疑她还能怀疑谁。”

“在晋国,我们本就处弱势,稍有不对,极可能暴露行踪,再说,若真是嫂……”茱萸觉得说嫂嫂两字略有歧义,改口道:“若真是玲珑嫂嫂,为何不在酒楼动手,非要等到四哥回来?”

花忍默然认同茱萸的话。

弃瑕不满:“茱萸,你何时向着外人说话了,作为半个兄长,我好心劝你离她远一些,她那人心思最多,你单纯得对人没点防备,最易受骗。”

茱萸郁闷,自己曾在王宫作天作地,好歹在宫人眼中是个霸道不好惹的主,在弃瑕眼里,怎就变成了单纯。

不管这些,茱萸较真道:“我明辨是非的能力强着呢,哪像你,固执己见,恩怨不分,你与四哥闹了矛盾,四哥罚你为卒,让你护送玲珑嫂嫂入宫,那一路你不教嫂嫂待见,心有怨气,你不怨四哥,反倒怪起玲珑嫂嫂来了。”

“我是看她不怎顺眼,但跟这事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她很古怪得很。”弃瑕说不上来为什么,护送关玲珑那一路,经常一言不合,互看不顺,每次他都说不过关玲珑,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总之那女人奇奇怪怪的,比如为何入宫半路要逃?为何会知道清河官银被劫?为何能暗中派她师父去助他追回官银?为何她能撞见隐匿多年的端王并绘出画像?为何闯了禁宫能安然无恙?又为何劫狱来龙海?

一个乡野女子,怎可能有这么多不寻常,太多的奇怪,说不清,他甚至一度想过会不会是哪个人特意安插过来的细作……

“二哥,你不觉得她奇怪?”

花忍瞧着自己爷,不知爷怎么想,反正花忍是已经见怪不怪。

说到古怪,茱萸觉得四哥比嫂嫂更古怪,明明四哥他……

四哥,是知道些什么的。

“眼下要紧之事,是接回天无,晋王虽答应放人,但我心中还是不踏实,弃瑕,明日你还是多带几人前去接应,以防变故。”南宫祤吩咐了声。

弃瑕应声:“好。”

“明早动身,你不必前来辞行。”南宫祤加重语气:“这一路,务必小心。”

“我一定把三哥安然带回来,二哥,我知道有些话你不大爱听,但是关玲珑,还是得小心为上。”

南宫祤颔首,却不多说什么。

弃瑕不好再说什么:“二哥,我先下去安排人手,有事再唤我。”转身退离。

“花忍,跟我过来。”

听及这一句,花忍便跟了上去。

陈悯知见两人似乎有秘事要谈,若有所思,正想举步随上,哪知,茱萸手臂一横,拉住了她,茱萸笑的友好:“嫂嫂,咱们房间在那边。”

陈悯知面色不定。

她与茱萸不是太熟,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茱萸对她有几分尊敬,不会在她面前太过肆意。

可茱萸与那关玲珑……

倒是玩得很好!

她不免心底嗤讽,大底也就只有弃瑕那些把茱萸真当妹妹看的人,才会觉得茱萸单纯,在她看来,茱萸看似跋扈娇纵,实则却比谁都聪明。

夏晟王以前子嗣多,茱萸小小年纪,与谁都处不合,偏的只认南宫祤,顺便结交了他身边众多兄友。

为了摆脱夏晟王后宫女人的纷争,七岁的茱萸毅然请辞离宫前往万安寺修佛,后来南宫祤掌权,一跃成为当红公主,风风光光的接回来。

在王宫,南宫祤,弃瑕,夏天无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宠着由着茱萸,连原本该由茱萸去高骊和亲的事,都被弃瑕夏天无阻止,最终说服高骊王,由姚蕴蓝顶了去。

要知道,高骊王原先定的是茱萸!

虽然和亲事不如意,但也不妨碍高骊夏朝两国利益,和亲原本便只是交扣的纽带,谁去都一样。

屋内,花忍端详着手中的令牌。

夏天无冒险闯晋国大将军府,被晋王当场抓获,一直被囚于晋国。

所以,夏家以及夏家影卫一干事,只能暂找人代管,他这人向来追求独身,潇洒怪了,并不太爱管事,硬着头皮接了这活。

哪知,这一年来,没一件事能让他省心的。

这次出行,所有安排随身待命的影卫,他都有印象,每一个人的底细他大致清楚,至于这个令牌……

“此人名为何元,清河人氏,四年前与夏家签立生死契,正式收编为影卫,至于其他的交际关系,需细查才能知晓,要往下查么?”

“查。”南宫祤沉声道:“你再备一份随我出行的所有影卫名单,每个人,照例询问。”

花忍有些疑惑:“如此彻查,爷是怀疑夏家杀人?”

南宫祤敛了眉色:“此事并不像夏家人所为,大部分影卫随去了长兴山,山庄防备减弱,只要有人刻意,并且武功不低,都可以入庄杀人。”

花忍点头:“的确如此,行凶之人是刻意挑防备最弱的时候。”可花忍又有点不明白了:“既然爷认为不是夏家,为何还要往下细查,难道是想给玲珑姑娘一个交代?”

南宫祤说不上来什么,关玲珑执着的让他查这名夏家影卫,一定是这影卫有问题,但她也许刻意隐瞒了什么,是信不过他吗?不能让他知道?

“夏家的箭呢?查的如何?”

花忍道:“那支箭,的确出自夏家,影卫所配的箭头会因等级不同而有所差异,能用上这种箭头的影卫很多,那夜我们撤离太急,有十多名影卫断后死守,所以这支箭到底属于谁,无法知晓,不过,何元的级别与箭头完全匹配。”

“可这个何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南宫祤若有所思:“这几日,你让人重点查一下何元生前行为踪迹。”

“好,我会着手去查。”花忍点头,低首静默片刻,缓缓说道:“还有,今夜埋伏爷的那些人,会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忽觉房外有人。

很快敲门声响起。

陈悯知端着一盅夜粥,赫然站在门边,看着来给她开门的人,一阵轻音:“是我,我让厨房给你备了宵夜。”

他略有不耐:“你没必要做这些。”

“若换作是是关玲珑,你会将她拒之门外么?”

“这与她毫无关系。”他声音冷淡。

“我有时想,她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会让你无法拒绝,我熬的红豆粥也许没她的好,你喝不喝无所谓,我心意已至。”

进了屋子,她将粥置于案台上。

回过头,先看那花忍一眼,花忍不为所动,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她凉声问:“今夜那批人,你是不是怀疑我?”

他冷着眉:“你在说什么?”

“你就是怀疑我,因为你知道,我与他……”她故意咬住了没往下说。

他忽的眼色骤变。

“花忍,你先下去!”

带着心中疑惑,花忍退出,关门。

她清冷而笑,那件事,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起,即便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她步步走近他,很坦然的说:“不论你信不信,今夜这件事,不是我,也不是南宫颢。”

提起这个名字,他眸色冷冽。

他隐隐压着青筋:“你与他,是不是还有联系?你这一路来晋国,能找到我,是靠他帮忙么?”

他一向平稳如水,甚少会对她发怒,而现在,三番几次的显出他心底的忍耐和怒意。

他是在乎她,还是在乎颜面?

她似乎很喜欢看他焦怒易燥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她忍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敷衍,她的委屈和不甘,终于见到他不再平静,她心中竟还有丝雀跃。

半久,她不忘在他的薄怒之上,再轻轻补上一句:“是又如何?”

如风卷过,手腕已被人锁住。

来不及反应,他太过用力,掌心之中传来痛感,她轻嘶一声。

她的手上,有几条极细的微红痕迹,新伤未好,他没在意。

是啊,他不会在意的。

他死死抓着她,不仅弄疼了她,他骤缩的眸火,应该也想把她弄死。

她早就该死了。

可是他还留着她,大概是顾念一点祖父的情分吧。

“你与那个人来往,必然很欢喜吧,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放出这句话:“你若再如此和那个人纠缠,我不介意,成全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她听着这些,心中隐隐发凉。

那次她醉酒,她曾问他,为何不能对她好些。

他说:“孤也想问你,孤亏待过你什么?你为王后,哪一人敢对你不恭敬,你宫中吃穿用度可有少过?你与太后不合,孤维护的是你,无论你犯什么小错,孤都忽略不计……孤想不明白,你到底还想要什么?还想怎样?”

他说的很诚意,该做的都做了,身份地位,能给的也给了,不论她摔碎多少东西,使过什么小伎俩,他也仅当闭一只眼,不会与她斤斤计较。

可远远不够,少了一样对她来说不可或缺的东西,他的这种不在乎,才让她心中不平。

很多年前,他对她说了一句话:“唯有情字,我不能给。”

这句话,一直在她心底记着,大底,就是让她这般着魔疯狂的原因。

他还说:“不是我没有对你好,是你不知足,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不知足?

天底下哪个女子会因为这一点点好而知足,至少,她是贪得无厌的,要一个人,就得要他的全部。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

她觉得自己以前很傻,贤良淑德便会入他的眼么?不争不抢便能让他看见她的好吗?不会!他一眼都不会看,那便怨不得她会做些什么让他入眼!

唯有情字,他不能给。

可惜,情字,做了那么一件可耻的事情,她还有资格么?他待她,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心底,只怕除了愤怒,还有厌恶,轻蔑……她无法容忍,自己在他心中,已然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不能挽回,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如若得不到,那便,毁了也罢!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几条痕纹很刺目,人是会变的,他也变了。

她凉凉出声:“王上,你以前口口声声说,除了阮以素,不会再对其他人动情,那如今,关玲珑算什么?”

花忍立在门外,屋里有摔碗的动静。

以前爷与王后言语不和,自己还能站旁边观摩,如今,竟然要被赶出来。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这个'他'又是指谁?

他叹了口气,明明以前他就是个单纯的打手,该出手就出手,可以适当耍一耍威风,不用问什么,不用思考什么,不用知道什么,哪像现在?

这种查案应该是夏大公子的活。

他终于明白夏天无为何总是一脸深谋远虑,做起事情来八面玲珑。

一来要面对夏家族中长辈,无论要做些什么,首先有事没事得跟长辈一顿扯皮,上下通路。

二来,要面对夏家底下的影卫,年年月月需要整顿收编考察,若是影卫稍有差错就得被人怪罪,卖命的活从来不会好做。

三来,还要常揣摩君王心思,能与君王讨论谋虑。

如今,他只希望弃瑕能顺顺利利的将夏天无给接回来,他好将夏家的担子给丢掉。

握着影卫令牌,不再管屋中如何,花忍很快离去着手安排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