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侍郎听着发妻撒泼打滚的话气的手指颤抖的指着,
“你……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我倒是想去老爷,太太跟前评评理,我挪梅氏的嫁妆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慕家的脸面。我自己别说凤簪,就是连根线也没落到口袋里。我这当家奶奶做的,还不如外头的戏子。我这个命哟,怎么就这么苦啊!”
周氏呼天抢地,哭得期期哀哀,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
慕侍郎气得两眼发直,心里跳了两跳,却也怕把事情闹大,遂厉声道:“这银子我来掏。”
说罢,冷哼两声,甩袖而去。
周氏见人离去,再没有半滴眼泪,默然半晌后,嘴角微微浮上恨意。
杀千刀的男人,一说到那戏子,就像踩到他的尾巴,早晚一天,要让那戏子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一个身着宝蓝色云纹刻丝比甲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燕窝来了,小姐趁热喝。”临窗大坑上,郑玉燕拿着小巧的绣架,歪着做针线,闻言,眼帘抬也不抬,只看着手中的绣花。
贴身大丫鬟秀儿把燕窝放在炕几上,挥挥手,示意小丫鬟出去,自个则拿眼睛打量小姐的神色。
她侍候小姐七八年,很清楚小姐的禀性。
只有在烦神忧思时,小姐才会拿起针线,不为女红,只为静心。
“燕窝冷了,就没味了。”
秀儿说得小心翼翼。
郑玉燕眸光微闪,唇角似笑非笑的弯了弯,“秀儿,你说今儿的事情,那疯子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秀儿笑道:“我道小姐是为谁忧心,原是六小姐啊。依奴婢看,纯属瞎猫遇着死耗子。”
“噢?”郑玉燕抬眉,“怎么我觉着她,有些不一般啊?”
“小姐高看了她。”秀儿把绣架接过来,放在一旁,又端起燕窝捧到了郑玉燕跟儿前,“疯病没好几天,哪来的不一般,也就模样周正些。小姐何苦为这种人伤神。”
郑玉燕轻轻一笑。
她跟着母亲入慕府已六年,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像今日这样被逼到绝境,还前所未有过。她不得不多个心思。
听秀儿这么一说,郑玉燕暗暗放下心来,不再多想。
秀儿见小姐不说话,不屑道:“都说傻人有傻福,这话半点没错。竟然得了十万两陪嫁的银子。不过,依奴婢看啊,就算再得十万两,她也嫁不进高门。”
郑玉燕神色一重,“你又如何知道?”
“小姐想啊,她这样的人,疯疯傻傻的,哪个高门敢娶,除非是冲着银子来的。”
郑玉燕听得心中舒畅,却白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鬟,话越说越没谱,万一她真的嫁了好人家呢?”
“怎么可能!”秀儿长辫子一甩,冷笑道,“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祠堂在慕府的后院,阴森恐怖。
因为慕家的根在南边,故京城的祠堂里只摆着老太爷,老太太二人的牌位。
慕晚珂是从炼狱里走过来的人,心里根本不害怕。而且她也不用跪的,只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因为她知道,祠堂这种地方,一般人不敢来,是跪还是坐根本无人知道。
上一世的她调皮异常,跟个男孩子似的,父母舍不得打骂,于是跪祠堂是家常便饭的事。
刚开始心中还有畏敬之感,时间一长她能缩在蒲团上呼呼大睡,偶尔还能做几个好梦。
她不怕的原因,并非胆大,而是她知道祠堂外面站着她的母亲。
梅家的两个女儿,母亲温婉柔顺,姨母爽直独立。
正因为如此,母亲研药,姨母研毒。
母亲长得极为好看,一双眼睛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看人的时候带着蒙蒙的水色,让人怦然心动。父亲说,他便是被母亲一双眼睛所吸引,忍不住沉溺在当中。
世人都说严父慈母,在梅家反而是严母慈父,母亲一板脸,连人高马大的父亲在内,都要陪着小心。
母亲在门外一站便是半夜,总要等她沉沉入睡后,替她盖上一床薄被才肯离去。父亲劝过多回,她只不听,无奈何父亲也只好陪着。
懵懂的她不懂,总跟祖父抱怨母亲心狠,祖父这才把事情真相说与她听,希望她以后能乖乖听话。
慕晚珂偏不,仍旧爬高上低,调皮捣蛋。祖父见了连连摇头长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慕晚珂想着前世的自己,嘴角流出笑意。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钻进来,慕晚珂没有动,她知道这个时候能进来瞧她的,除了二姐不会有别人。
慕怡芷把食盒放在地上,端出一碗清粥,几碟小菜。
“快,趁热吃了。”
“二姐真好,我正饿着呢。”
慕怡芷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嗔怒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让我哭吗。”慕晚珂浑不在意,端起粥碗,细嚼慢咽,吃得香甜。
慕怡芷轻声道:“你这两天先熬着,等老爷气消了,我再去求夫人。”
慕晚珂笑道:“二姐不必去求,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是该受罚。”
“罚什么罚,两天两夜跪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慕怡芷想了想又道:“以后防着些玉姐儿,见着她躲远点,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找我哭。”
慕晚珂笑意温柔。
这个二姐常年跟在夫人身边,已经练出几分看人的眼光,是个好事。
她呵呵笑了两声,道:“二姐不必担心我,她害不着我。倒是二姐年岁大了,该说人家了。太太这么疼二姐,也该为二姐筹谋筹谋了。”
郡王府的老太妃,一双眼睛只在慕府四女身上打转,动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目了然。二姐是个标致的,肯定会入老太妃的眼,万一那边动了什么歪脑筋,以慕府的无耻,绝对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事。
二姐对她这样好,她不得不提点一二。
慕怡芷又羞又臊,一巴掌拍到慕晚珂背上,骂道:“白给你吃了。”
“二小姐,快走了,要落院门了。”丫鬟在门外提醒道。
“六妹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夜里别着了凉。”
慕晚珂不紧不慢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一把抓住慕怡芷的手,正色道:“二姐,我听说太太的侄儿在京中做着官,有空何不让太太往那府里走动走动。”
慕怡芷一愣,看向慕晚珂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这话细听起来大有深意。
慕晚珂回望过去,大眼中闪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让人一见舒心。
慕怡芷走出祠堂,夜风徐来,她打了个寒颤,神色慢慢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