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楚楚。
一个黑影纵身一跃,翻过墙头,然后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院子。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窗前背门而立的人,挺拔欣长,烛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周身染上一层薄薄的晕色。
听得开门声,那人转过身,眼睛先是一亮,再是一暗。
“你怎么来了?”
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墨玉色的眸子轻转,周煜霖笑道:“来看看兄长。”
“胡闹。”男子脸带愠色。
周煜霖走近,往榻上一坐,“我遇到了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何事?”
“有人要查五年前梅家纵火一事。”
那人脸色一惊,“谁?”
周煜霖目光冷淡:“慕府六小姐,其生母是梅家老二。”
那人俊眉拧作一团,“若我没有记错,她就是你所说的金神医,明面上是个傻子。”
“没错,此人不仅不傻,聪明简直的不像人。所以我应下了。”
“你竟然应下了?”声音空缈若随风飘落。
周煜霖将目光对上那人的目光,眼中有着执着,“我想试试。”
“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会将你牵连进去。”
“我总觉得这是个契机。”周煜霖呢喃。
男子静默不语。
是契机,也是陷阱。
“长夜漫漫,我把此人与你细说说,再做定夺如何?”
周煜霖挑眉。
慕晚珂缩在蒲团上,一夜好眠,香甜的连个梦也没有。
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依旧双腿盘膝而坐。这个时候,只怕所有人都在安寿堂里请安,没功夫来看她这个疯子,是不是正正经经的跪着。
算算日子,今儿是初六,明天就该入江府给老太太请脉,如此说来,再跪上个一日一夜,她就能从这祠堂出去。
“哎啊啊,不好了,咱们六小姐有十万嫁妆的事,外头都传开了,老爷在都气疯了,连砚台都砸了。”
“十万两啊,我的娘啊,六小姐这回可真是捡了便宜了。”
昨晚没砸,今天砸?
慕晚珂耳朵一动,嘴角浮起笑意来。
这一回全京城都知道自己的身家,慕府就是想反悔,只怕是不成的了。
慕晚珂这话,料得半分没错。
慕老爷昨儿躺在姨娘床上,一想到十万两银子,气得睡不着觉。心里只盼着这事不要传出去才好,等过了些时日,众人都忘了这一茬时,府里也好省下这一大笔银子。
不光慕老爷这样想,府里的两房人统统也是这么希望的。谁知道,这一大早的茶还没喝一口,事情就传了个沸沸扬扬。
这一下,慕府连半个子都省不下来,出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慕晚珂长出一口浊气,把盘坐换成了跪。
十万两的嫁妆到手,可不得好好跪跪。
安寿堂里,所有人的脸色都铁青无比。
几个小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安安份份的端坐着。
慕老爷绷着一张脸,等小辈们请安完,衣袖甩甩便去了书房。慕府的爷们不敢多作停留,片刻间走得只剩下女眷。
周氏斜看了眼郡主,见她今儿个着了件烟赤色斜襟长袍,头戴八宝凤簪,贵气逼人。
再看看自个身上,她忍不住酸酸道:“这人的嘴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昨儿个的事,今儿就闹得人尽皆知了,谁家长舌妇,这么不要脸。”
平阳郡主心中也在奇怪这事为什么传得这么快,一听这话,气得咬牙切齿。居然敢骂王府的人不要脸,阴寒着的脸露出一抹冷笑:“大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王府的人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挪别房嫁妆一事。”
只简单一句话,就将周氏一张老脸说得通红,半句话也回不上来。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闫氏眼观六路,把两人眼色尽收眼底,干咳一声后,道:“老爷与我商议了。府里的几个小姐缺少管教,将来出了门子,怕是要给外人笑话。老二家的,以后那几个孩子就跟在你身边学规矩吧。”
这话若是换了从前,平阳郡主自然是不愿意的。
那几个与她半分干系也没有,凭什么要她来调教。
老王妃昨儿那一番话后,她豁然开朗。把那几个弄到身边来,将来的婚事也就捏在了她的手上。
她当下痛快道:“也是我这做母亲的错。太太只管放心,我定会尽心尽责的教导的。”
周氏前头落了下风,这回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嘴角浮笑道:“弟妹阿,不光是小姐要教导,那些个兴风作浪的姨娘也要好好教导教导,姨娘翻嫡女的屋子,咱们慕家可没这规矩,太太您说呢?”
慕家素来藏不住事,昨儿二爷一通发作,有眼睛长耳朵的人早就暗下传开了。
闫氏见周氏耳目灵光,淡淡一笑道:“也是该给姨娘们立立规矩了,都是不省心的主啊。”
平阳郡主突然起身,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千年难得一回的奉到太太手边,笑道:“太太说的是,姨娘这玩艺就是不省心的主。你若厉害了吧,男人在边上瞧着心疼;你若不厉害吧,她们恨不能爬到你的头发尖儿上。”
这话说到了周氏的心坎上,她不明就里的接了一句:“那些个狐媚子,就该打了出去。”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平阳郡主脸色一哀,叹道:“大嫂有所不知,打出去了,男人摆在外头,当家奶奶的供养起来,管又管不着,更是气死你。”
好你个华阳,竟然下了坑在这里等着我。
周氏脸色突变,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只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平阳郡主得意的捂着帕子笑了笑。
跟我斗,看我不斗死你,蠢得像个猪一样。
闫氏深看了平阳郡主两眼,端起茶盅,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茶,只当没听到。
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管氏,也学着老太太的样子饮茶。
到是府里的四个小姐,听长辈说起姨娘的事,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尽是羞涩。
就在这时,帘子一掀,管事婆子进来回话:“太太,江家来人了。”
闫氏放下茶盅:“江家?哪个蒋家?”
婆子道:“回太太,是国子监的江家。”
“啊!”闫氏一声惊呼,忙道:“快,快把人请进来。”
众女心神一跳,这江家何时与慕家走动起来。
九州万里,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知道江家人在诗书上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江家追溯到祖上爷爷的爷爷辈,久远到太祖皇帝还在马背上苦了巴叽,哼嗤哼嗤打江山时,江家的祖先已经在教师育人了。连太祖的开国宣言,也是江家人帮着起草的。
慕府所谓的诗书大族,比着江家来,可谓是孙悟空见着了如来佛,什么都不是。
当江家的大奶奶祝氏,穿着一身玫瑰金镶玫红厚绸的灰鼠袄,头戴红宝石镶的凤簪时,威风凛凛的走进来时,慕府所有的女眷,连同夫人在内,都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