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猜测的信息有误。”江夏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和老肖说。
“路上说”。老肖把车挂上挡,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太阳在车窗前照得晃眼,他伸手掏出墨镜戴上。
王波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局里周旋,外勤的事情都由他来跑。只不过他今天下午刚找到了那个叫沈宝钢的人,得到信息后,王波就二话不说自己一个人去了,把车丢给他的时候提了一句,“上次消毒的费用你还没交。”
江夏在路上把从关关告诉她的信息一五一十说了,老肖听完发现原来他不仅是猜得有误,是错得离谱。
关关是在玩游戏的时候和周骏晨认识的,“我当时没料到他那么小,他游戏玩得很好,网上不怎么说话的,我们基本都是打字交流。”
周骏晨和关关熟悉以后就经常把自己打游戏的技巧和他分享,关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网友。后来,有一天周骏晨问他愿不愿意“挣点钱”的时候,他错愕了一下,但当那个金额出现在对话框里的时候,关关心动了。
母亲离婚后再婚,他在新家中寄人篱下的窘迫感挥之不去。桌上摆了几天别人送来的苹果,他会不自觉地看一眼继父在不在,才敢伸手去拿一个不那么大不那么红的。母亲虽然没说出口,还是默许了他住校的提议。
关关觉得自己如果能挣点钱,也可以让母亲少一些在家里的压力,所以他找了这个看起来门槛不高的主播的活儿,以为只要用课余时间一边打打游戏,一边动嘴说说话就可以日进斗金。
事实却是,他牺牲了大量上课的时间,但是因为没有博人眼球的炫技和深情并茂的演讲能力,他在一众游戏主播中表现平平,只能能挣点生活费,偶尔给自己加个餐,连住宿费都还得伸手从家里要,继父那张不耐烦的脸让他开口变得晦涩难捱。
“周骏晨和我说,我如果要想从那个调查问卷挣钱,需要放长线,还得把我自己的经历改得丰富一些。”周骏晨隔空丢给他一堆参考的文本,劲爆程度堪比黄色小说,看得他目瞪口呆。“我当时问他,如果被人发现我做假怎么办。”
关关原名是关小天,是他亲生父亲取的,好巧不巧,继父也姓关。周骏晨提议让他先改个名,“这样一来你以前档案都很难直接查到的,改名不难的,你想办法说服你爸妈就可以,反正你妈刚好再婚。然后你想办法再网上多留下一些搜索记录,多去发一些求助帖啊什么的。”
江夏有些无语,“你这么相信他?你当时见过他本人没有?”
关关的脸红了,他的耳朵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耀下浅浅地发着金光。“我就觉得他好像挺有实力的,给我刷了不少礼物,还帮我拉了不少粉丝,而且,他打游戏确实挺厉害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高中生。”
关关依据周骏晨的计划开始执行了两个月后,周骏晨把一封有链接的邮件转给了他,当填完问卷后,他真的收到了第一笔钱。
“后来呢?”江夏觉得这个故事和预期越来越远,有些怀疑关关是不是篡改了事情的原貌,或许是有意为之,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后来我收到他们要访谈我的邀请,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16岁的男孩说到自己的恐惧还是有些羞涩,一方面他怕露馅,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有未知的危险。
“那个时候周骏晨就告诉我,他和他姐姐都去参加过,拿了不少钱,也没有什么危险。”为了说服关关,周骏晨第一次透露了自己的个人信息,“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小,我以为他在玩我呢,当时就打了退堂鼓,可是……”
关关抬头看了江夏一眼,欲言又止,江夏顿时了然,“没想到那么多钱对吧。”
关关点了点头,人往椅子里缩了缩。他真的没办法抵抗钱的诱惑力,“我当时和他说,我就做个访谈,拿了那一笔就算了。”
“然后?”江夏想起那天深夜她收到的私信,事情应该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不好收手,潘多拉的魔盒关不住的是人心的欲壑难填。
关关在访谈的过程中记住周骏晨告诉他的“技巧”,“不要谈细节,遇见不好回答的问题你就哭,实在哭不下去你就喊,总之,情绪越激动越好。”关关在说起父母离婚的时候,真真切切地为自己寄人篱下的惨状抹了一把眼泪,但是到了编造的性侵情节,就只能靠周骏晨支的招蒙混过关。
“你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怎么编?”江夏不可置信,这些黑暗的人生经历,唯有当事人才能明白痛在何处,不可为外人道。
“周骏晨给了我一堆得了抑郁症想自杀的人写得东西,也不知道他从网上哪里搜罗来的,他让我模仿这些人的口气就好。”周骏晨当时特别庆幸那是一个在线的访谈,不然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漏了馅。
当时他躲在自己的床帷里压低声音说话,提心吊胆地度过了半小时。当他惶恐地拉开床帷,几个室友冷漠的戴着耳机在桌边打游戏,似乎都没人注意到他在不在宿舍里。他当下就明白,这个世界上,别人实际上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关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