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小区的时候,保安室的小保安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走到程铮停车的地方,秀娜一把拉开车的后门,踏上踏板钻进车里,脱下衣服盖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就闭起眼睛,似乎不想再说话。
齐楠接过程铮递给他的车钥匙,看着车后排的秀娜安静地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秀娜,医院那边?”
那天晚上,他确实从秀娜的电话里听到关于她母亲病重的消息,后来秀娜让他定位到医院,也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情。
秀娜听到这句话缓缓睁开了眼睛,茶色琉璃珠般的眼球转动了一下,“那个人,不是我妈妈。”
副驾驶座的程铮也愣住了,抬起眼从车后镜看了一眼秀娜,她的脸上呈现一种犹豫的神色,但不是之前记忆混乱时的茫然。“小文哥,之前我没和你说实话,医院的那个人,确实不是我妈妈。”秀娜咬紧嘴唇,牙齿在下唇留下一排印记。
那个人,不是她的母亲。
秀娜出国去做练习生,走后的第三个月,母亲终于不堪重负,在家中上吊自杀了。一向做事细致周到的母亲,用那三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身后事都安排妥当,给自己的妹妹和经纪公司留了遗言,拜托他们不要把自己死亡的消息告诉秀娜。秀娜的姨妈就以她母亲生病在医院疗养的名义和王若兰一起隐瞒秀娜,直到秀娜结束了练习生的训练,在她回国之前,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爸,”秀娜从牙缝中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个私生子。那个女人一直害怕追债的找他们,把孩子藏得很紧,后来这个女人得了病,联系了我爸家里人。”
这个重男轻女的家族得知了这个消息,觉得老天帮他们周家开枝散叶,孩子是一定得认祖归宗的,这时候父亲的家人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我母亲一直伪装成在医院养病的样子,就让那个女的冒用我母亲的名义。”
秀娜冷笑了几声,这件事是和她母亲的死讯一起让她知道的,也就是那一天,她夜里不顾兰姐的阻拦闯去医院,在病房里看见那个陌生的背影,再三确认了病房号码之后,她木然地转身离去,结果还是被媒体偷拍到,接下来就是各种无中生有,移花接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紧随在她的名字后面,那一段时间,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那一天晚上,王若兰重重扇了她几个耳光,“你现在就只能靠自己活下去,还得好好活下去,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被你踩在脚下,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可以笑着看见你活得风光。”她睥睨着平时惧怕三分的兰姐,凭什么每个人都能欺负我?
那些姑婆说的话她统统听不进去,凭什么自己家破人亡?还让别人鸠占鹊巢?性格软弱的姨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直到,秀娜看见了那个男孩,她的弟弟。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手脚细长的好像蜘蛛,偏偏眼睛生得和他父亲一样,像杏子一样又圆又大。秀娜长得和父亲很像,她第一眼对上那个孩子的眼睛,就宛如被雷劈到一般全身颤抖起来,那孩子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那孩子的声线透着几分怯意,翻来覆去就只说这句话,把额头重重的敲在地上。渐渐的,磕头的频率慢了下来,男孩子的体力似乎有些不支,身体软软地萎了下去,还是固执地冲她说着这句话,秀娜看着男孩的额头上深红色的痕迹,突然想起父亲冲她砸过来的那个烛台。
“好了,好了!你们走,你们都走!”秀娜嚎啕大哭,声音嘶哑。
那个孩子在跟着一众大人离开房间的时候,怯生生地和她说了一句,“姐姐,谢谢你。”
就因为这句话,她忍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把这个秘密牢牢地藏在了心里。
程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在给秀娜做催眠的时候,秀娜的情绪爆发点总是出现在陈敏之事件,因此所有的剥离都是为了消除陈敏之的死对于秀娜的影响,他从没想到秀娜把这个秘密藏得这么深,但是今天的她能够恢复记忆,却也是因为这段记忆没有被改写。“秀娜,我们需要谈一谈。”程铮对着车后镜里闭上眼睛的秀娜说道,秀娜好像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齐楠一直没有插话,他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似乎这次,他还会又一次失去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