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一脚急刹车，对面马路上的黄灯瞬间转成红色，他记得这个路口的红灯有一百多秒，心里不禁有几分懊恼，挂在停车挡后扭头问了江夏：“你怎么知道他骗你的？”
江夏耸了耸肩，“我诈他一下。”她再采访时经常会使用这个招数，老实说很多情况下当事人都有所隐瞒，她这招效果还挺好。
老肖听毕默默地把头又转回路口的红灯，计时器上果然还剩下九十几秒的读数，这条路的红绿灯设计一直被人诟病，车慢慢多了起来，对面车道有辆车开了远光灯，他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对方全家。
江夏没理会老肖，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似乎变成周骏晨隐瞒了对净化项目的了解，不，不仅仅是了解，还有参与的成分。而且，那封草稿箱的邮件，如果他确实看过了，为什么要保留？是无意还是有意？最最奇怪的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真的能安排尽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吗？
不经意间，她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嘴旁，缓缓地啃起了手指甲。
老肖见她也沉默了下去，问了她一句，“你诈完他以后什么情况？”
江夏被打断思索的过程，开始回想关关当时的反应，“他，虽然有些吃惊我为什么那么说，但还是坚持自己说得是真话。然后，然后我问了他那天晚上给周燕红发私信的事，他说……”
关关当时确实被江夏那句话惊了一下，脸色僵了一会儿，只不过就是一瞬的功夫，很快恢复常态，开始解释那天晚上的私信，“那个账号就是周骏晨登陆的，反正他有好几个小号，我都加了的，我根本不知道哪个账号是他姐姐的，老实说，我没看过他姐姐的直播，连她的真名都不太清楚。”
最后江夏问了关关，“关于周骏晨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吗？”听到这个意料中的问题，关关抬起头特地看了江夏一眼，点了点头，又好像怕她误会似的，赶紧为自己辩白了几句，“一开始我是没看新闻的，只是那一段时间里，突然联系不上他，我担心我的钱拿不回来了，所以就去网上搜了一下，一搜他的名字，新闻就跳出来了……”
关关还记得第一个新闻弹窗跳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点击了关闭，当同样的新闻标题一再地出现在这个的名字的搜索下，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江夏在写那篇稿件的时候是客观而冷静的，只是因为要涉及捐款才不得已放上了孩子的名字，这样的新闻大多是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因为一个熟悉的名字，成为关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一块重石。
“我其实不太知道他家的情况，我以为他们姐弟是那种，就是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的那种孩子。”
“我原本以为，我和他就不会再联系了。”关关那几天难得不逃课了，老老实实地去了几次课堂，还在饭堂吃了几次饭，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有温度的普通人。
结果在几周前，灰色了很久的头像又亮了起来，还主动和关关打了招呼，提起了钱的事情。
“他发信息的时间我都在睡觉。”关关挠了挠头，夜里熬到三四点，他是绝对不可能在上午第三节课前醒来的，“我有时发给他的信息他也很少回，就说了会把钱还我。”
江夏推算了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周骏晨住校后，倒也吻合他的作息。
“你刚说的那条私信实际上是我好多天前发过去的，我应该是设置了定时自动发送。”关关也觉得奇怪，按道理，周骏晨应该是用了不常登陆的地址或者设备，导致系统又发送了一次。
“喏，他说得这些也都是合情合理的。”江夏仔细琢磨过，挑不出什么破绽。
“但你还有疑问对吧。”老肖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迟疑。
“怎么说呢，我接触过周骏晨，要说他心机这么深，我确实没看出来。”整个故事就像包装在精美外壳下那样无懈可击，江夏还是挥之不去直觉给她的不适感。突然觉得食指传来一直刺痛，定睛一看，自己无意中已经把指甲啃到了肉里，一小片红色的皮肤透了出来，她默默地蜷起食指，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毛糙的伤口。
在她的眼中，周骏晨的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自己的主意很大，甚至可以说固执己见，但如果说会如此欺骗和误导别人，江夏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老肖没有正面评价江夏的判断，他只是基于逻辑上的提了出来。“有没有可能在净化过程中他对过去的记忆进行篡改？”
“什么意思？”江夏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老肖。
“没关系，我查一查关关的背景，如果一个人说了谎，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老肖胸有成竹，没有人在雪地里行走会不留足迹，只是被假象掩盖而已。
“那如果他说得是真的呢？”
“那我们就没必要再和程铮兜圈子了，既然已经有活着的参与者，而且起码有两个。”老肖深邃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彷佛一只看见猎物的鹰隼。
在红灯闪动的最后一秒，车子如箭一样冲出了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