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楠把车子停在了一个沙地的停车场里，淡淡的黄色沙子很细。外墙是一排竹子围成的篱笆，隔着篱笆能看见路边的枇杷树，三月树枝上还只有稀稀拉拉的树叶，再过两个月，淡黄色的果实就会挂满枝头，沙洲岛有很多这种野生枇杷树，后来几天程铮在岛上跑步的时候总看见。
“她……怎么办？”齐楠忧虑地看着后排还没醒来的秀娜。
“那没办法了，有劳你抱一下了。”程铮抱歉地耸了耸肩，他下得剂量并不多，秀娜会睡得这么沉，只是因为好多天睡眠不足导致，他也懒得向齐楠解释，直接跳下车去取后箱的行李箱。
刚下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他皱起了鼻子，脸上微微有些麻木的针刺感，在风里他嗅到淡淡的咸味，这里距离海应该不是很远。这个季节，难怪不是旅游者的良选。
竹篱围成的门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门牌，镂空雕刻着“丘山”两个字，齐楠按下了遥控钥匙的开锁键，门静静地向两边打开了。
眼前出现一条篱笆围成的长廊，墙下一侧是茵茵绿草，另一侧在木板地面上摆放着数盆铁线蕨和网纹草，上方还挂着几盆吊兰在半空中。长廊走到尽头，程铮的眼前出现一个日式小庭院，程铮实在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庭院中心是一个异形的小水池，形状宛如一个桃子，水池中间有几株荷叶，池塘旁边有个微型假山，还种着几棵微型松柏，别致得像一副东洋浮世绘。
齐楠抱着秀娜从程铮身边擦肩而过，“这边。”转向右侧一栋房子，外墙刷着白漆，屋顶是青灰石瓦，整个房屋是木结构，家具也是清漆涂色，房间里面也是和室风格。
“不好意思，我常住的那个房子没来得及打扫，我们先住这边，这里是给客人住的，房间够。”齐楠把秀娜轻轻地放在房间里侧一间卧室床上，动作轻柔地给她盖上被子，一边和倚在门边的程铮解释。
程铮和齐楠前后脚退出卧室，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程铮问了一句，“有水喝吗？”接下来他会说很长时间的话，可惜没有咖啡，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齐楠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料到程铮说了一个有关试验品的故事。
“这项技术成熟吗？”齐楠隐隐压住火气，问道。
“不成熟，只有很少一些人参加过试验，而且，大部分都没有成功。”程铮也不明白怎么会毫无隐瞒地把秀娜参与净化的事情告诉了齐楠，这个冲动的决定不太像他一贯的作风，也许只是被停留在熟睡的秀娜身上那个温柔的眼眸打动了吧。
“那你就敢给她用，万一，万一……”齐楠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来攻击眼前这个似有若无的人，他不敢想象如果失败，会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我不答应她，她现在已经死了。”程铮的语调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并不后悔自己答应秀娜的请求，毕竟，这让当时一心求死的秀娜活下来了。
齐楠一下子好像被扎破的气球，力量被抽离躯壳，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责备程铮。
“如果她早一点遇见你，可能我也不会支持她这样做，不过还好，现在也不迟。”程铮确定自己这次依旧没有判断错误，齐楠会是真正帮助秀娜的那个人。
“她不是恢复了吗？还有什么迟不迟的？”齐楠听得糊涂起来，怎么听程铮的意思，她还没有恢复？
程铮拿起喝空的杯子，冲着齐楠抱歉地笑了一下，“有没有咖啡？”
齐楠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已经说了一个多小时，里屋仍然毫无声响。齐楠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旁边的茶室，那里东西比较齐全，也安静。”
齐楠关上门的时候，没忘记留了一把钥匙放在门旁边的柜子上，钥匙下挂着一个木质的小牌子，刻着房间的名字“绿竹”。
程铮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抬头看向西侧的天空，满眼都是夕阳的余晖。该结束了，他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茶室里只有一个员工在做清洁，看见齐楠他们进来，低头做了做揖就退了出去。
茶室中间有一条木质的长桌吧台，透过房间四面的玻璃窗，视野开阔。还有几个蒲草团围着一张茶台，上面放了一套白瓷茶具和青铜色的水壶。
程铮扫了一眼室内的装饰，满意地在茶水台上发现了咖啡机，虽然和整体的风格格格不入，程铮猜想这个咖啡机平时是摆放在别处的。
程铮干脆自己动手，从罐子里倒出咖啡豆，打开机器，刹那间搅拌豆子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伴随而来的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
“我现在担心的是，关于秀娜母亲的那部分记忆究竟是真的还是被篡改了。”程铮喝了一口咖啡，好整以暇地说道。
他给秀娜做了不止一次催眠，一个人最深的回忆只要存在，就会在无意识地情况下通过催眠师的引导，让它浮现出水面，这也是韩岳在程铮的努力说服下最终接受了催眠，从而暴露了净化项目的真正使命的原因。可是关于秀娜母亲的这部分记忆，从来都不是空白，为什么会逃过程铮的眼睛？而且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究竟存在哪里？这一切似乎都是未解的谜团，反而让整件事变得迷雾重重。
“你的意思是？这是治疗后的……副作用？”齐楠小心地挑选着用词，他虽然不愿意夸大心理治疗的作用，但是对于这种恢复心理健康的手段他是认可的，只是程铮用的方法太激进，而“消灭”原生人格，获得“新生”这个说法他在内心是无法苟同的。
“是的，我和你解释过这套治疗方法的原理，我使用药物的剂量非常小心，几乎不应该出现非重要记忆存储的大脑皮层的伤害，而这段记忆，似乎和她后来的生活完全独立开来，现在的秀娜，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恢复了中间失去的记忆，以及，她到底恢复的是什么样的记忆，我得等她醒了才能判断。”
“所以，我要提前和你预警，也许你眼前的周秀娜，对于过去的记忆是混乱，甚至是谬误的，但是她可能就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生活下去了。如果是这种情况，你还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程铮放下手中咖啡杯，目光灼灼，眼底透着几分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