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警惕地打开房门,发现是一个信使。信使拱一拱手,说道:“狐先生,宋国公孙固急信,请您速速看信!”说罢,作揖告辞而去。
狐偃赶紧打开书信,只见公孙固写道:“狐偃兄,接到成周消息,天子要召回王子带。我想,王子带素以振兴周室为己任,他不会让潜在的霸主威胁周室。目今情势,他会利用历山派杀了重耳和齐东,再回成周!还请速速决断,以防不测!”
狐偃看完信倒吸一口凉气,又将信展示给众人说道:“事不宜迟,今夜就要用计让公子离开齐国,迟则生变!”
众人也都觉得应该如此。
赵衰说道:“还是灌醉公子吧,这样他不会有疑心。还有劳夫人辛苦一番了!”说罢,赵衰向重耳夫人作揖,众人也跟着作揖说道:“有劳夫人!”
重耳夫人回礼,然后去内室了。
当夜,月朗星稀,虫鸣蛙叫,重耳夫人与重耳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不及一个时辰,重耳醉了,倒地而睡。重耳夫人拍了拍手掌,齐东、狐偃闻声从外面进来。两人呼唤了重耳几声,见他没有反应,便确认重耳睡得很沉,于是吩咐魏犨和先轸把他抬上了车。
众人纷纷向重耳夫人拱手作揖,重耳夫人饱含热泪,也不回礼,只是与众人挥手道别。众人见状,各自上了车,向夜色出发。
夜色浓厚,夜风凉爽,屋外的蚊虫不时侵扰着送别重耳而去的重耳夫人。她有些不舍,又有些释然,这种互相纠缠的感情难以分清谁能占了上风,只能任由夜风和蚊虫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翌日拂晓,因为路途颠簸,重耳醒了过来,张口就要水。齐东听到后,让伯夏把水壶拿给重耳。重耳接过水壶,扬起头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又把水壶递给了伯夏。也许是这颠簸的马车让重耳难以再次入睡,也许是刺眼的阳光打破了睡觉的氛围,重耳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手拿水壶的不是他的夫人,而是变成了伯夏。
重耳以为自己还在家中,便想问伯夏怎么出现在这里。这时,一个颠簸袭来,重耳被颠的东倒西歪。待在车上坐稳,他又向四周看去,只见周围树木都在移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车上醒来的。
重耳也不好问伯夏是怎么回事,直叫道:“舅父何在?这是怎么回事?”
狐偃跑到车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重耳。重耳听罢大怒,见狐偃手里握着长槊,便伸手抢了过来,就要用这兵器杀掉他。狐偃赶紧跑开,重耳又跳下车来追赶。怎奈这长槊太过沉重,重耳提起来太过费力,索性丢了长槊,又夺过贾佗的双斧中的一支追杀起狐偃来。狐偃有功夫傍身,自然是追不上的。重耳气地又向狐偃扔出斧头,狐偃也不躲闪。
眼见斧头就要砸到狐偃,重耳又担心起来,口里直喊:“舅父,快躲!”
狐偃终究是没躲,斧头也没有砸到他。齐东一个闪身,接住了斧头,边说:“义兄何必如此生气,这事义弟我也是有份的。”边把斧头扔给了贾佗。贾佗也不去看斧头掷来的方向,随手一接,那斧头便轻松地接在了手中。贾佗顺手把斧头插入腰间,继续看重耳的形态。
重耳见齐东也在,尴尬地笑了笑,再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除了狐偃、晋国四贤、介子推、颠颉外还有齐东、伯夏和法派弟子在。
重耳一时无言,狐偃却说道:“如果公子认为杀了我,就能回到齐国,就能逃过王子带的追杀,我情愿被你杀了!“
重耳还带着一丝怒意,说道:“我是被你骗出齐国的,要是因此被王子带杀了,或者不能归晋成为晋侯,我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狐偃笑笑,诙谐地说道:“有齐大侠和诸位人才在,这事就不可能不成功!再说了,就算不能成功,我的肉又腥又臊,我的血又涩又苦,又怎么值得公子去吃掉和饮用呢!”
重耳听到这话,也被逗笑了起来,彻底没了怒气,便与众人继续前行。
重耳一行先到了曹国。
曹伯襄早就听说了重耳的贤名,然而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重耳的重瞳和骈(pian二声)胁很感兴趣。
一番寒暄后,曹伯襄盯着重耳的重瞳说道:“寡人常听人说重瞳骈胁是圣人之像,以前只是耳闻,未曾亲见,今日得以见到重瞳,开始有点信了。只是公子兼有骈胁和重瞳,寡人只是看了重瞳,却未能赏鉴骈胁,岂不可惜!公子去过很多国家,想必看重瞳和骈胁的人也不会少,公子对此更是也见怪不怪了,既然如此,可否脱衣给寡人看看你的骈胁呢?”
重耳听了曹伯襄的话,一番面红耳赤,并没回答他的话。
众人都觉曹伯襄无礼:骈胁本是隐私之事,怎么可以当众让人脱衣呈现呢?况且重耳还是客人。
齐东见状,说道:“曹君,重耳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汗浸衣裳,观之不雅。曹君乃是国君,应该不会喜欢看吧?”
曹伯襄听到齐东如此说,也只得作罢,让重耳先回驿馆休息。
曹国大夫僖负羁见到曹伯如此无礼,劝道:“君上,重耳贤明能干,与曹国又同是姬姓,落魄中路过我国,您不能对他这般无礼。”
曹伯襄笑道:“既然重耳贤名能干,何至于落魄至此?”僖负羁便不再说话了。
是夜,重耳正在洗澡,突然门被推开,一群人就闯了进来。
重耳吓得一哆嗦,还在想着:“莫非是王子带派人来追杀我!”
重耳正在担心之时,却听到有人说道:“君上,快来看,重耳果真是骈胁!”说话间,呼啦啦七八个人就围了上来,站在中间的就是曹伯襄。曹伯襄边看边说道:“寡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骈胁,原来是这个样子。”
重耳羞愧不已,忙把身子浸入水中。
曹伯襄笑道:“晋公子不必拘礼,再让寡人赏鉴赏鉴吧!”说着努了努嘴,几个人立刻把重耳从水中捞起,递到曹伯襄眼前。曹伯笑嘻嘻地摸了摸,还“关心”地问疼不疼……
齐东、狐偃已经听到动静,赶紧来到重耳浴室,见到这个场景也是吃了一惊,不想曹伯襄竟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行出这样的下作行为来!齐东与狐偃对视一眼,赶忙上前,一人一边推开那几个人,嘴里说道:“让我们来,你们歇歇……”齐东又顺带拽过一件衣裳披在重耳身上。
曹伯襄满足了好奇心,又见齐东、狐偃来了,心里不免有些不自在,摇晃了下肥胖的身体,说道:“寡人也看够了,你们继续吧,寡人告辞!”说罢,带着一群人又呜呜泱泱地离开了。
重耳望着曹伯襄的背影,满脸委屈与气愤,说道:“我重耳发誓,他日登上晋侯之位,必报此耻辱!”
狐偃道:“看来曹国不是久居之地,我们还得尽早启程,去往他国。”
却在这时,魏犨从外面跑进来说道:僖负羁求见公子。
重耳不知僖负羁有何事,亦不知事情的好坏,便说道:“我与僖负羁并无交情,且此时是晚上,白天不来拜会,却选在晚上,大概也不是光明正大之事,还是不见吧。”
狐偃却道:“公子,还是见一见吧。虽然我们与僖负羁并无交情,但是也没有仇恨,人家晚上来见,兴许有不方便的地方。就算是要学着曹伯做些无礼的事,也比曹伯知礼,来之前会让人通报一声。”
齐东也说道:“义兄,前几年我跟谁宋公图霸之时,曾经领教过僖负羁的厉害。他在宋公欲对曹伯发难之时却能从容面对,化解危机,不愧是一位有能力的人!我们既已经来到曹国,多结交一位有能力的人做朋友,总比多一个有能力的敌人强吧!”
重耳听了,觉得有理,便让僖负羁在前厅稍等,他穿戴完毕后再过去。
原来僖负羁回家后,把曹伯襄的无礼说给了自己的夫人听。他的夫人是个明理的人,劝道:“重耳是个贤明的人,他身边又有齐东、狐偃这样的能人,以后必能成为晋侯进而称霸天下。那个时候曹国就要遭殃了,夫君还是趁着现在多去交结他吧。”僖负羁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准备了好多食物,又把一块璧玉放在食物下面,给重耳送过来。
重耳见了僖负羁,两人只是寒暄了几句。僖负羁说道:“公子造访敝国,国君无礼,还请包涵!这是我自己为公子准备的食物,还请收下。”
重耳很是感动,诧异道:“曹伯无礼,大夫何以代为赔罪,还把自己的食物送给我?”
僖负羁笑道:“君上无礼,就是曹国无礼,曹国无礼就是我无礼了,赔罪也是应当的。另外,我仰慕公子的贤名,也欣赏齐大侠的为人,因此拿出上好的食物,略表心意吧。”重耳、齐东拜谢了僖负羁,接受了食物,僖负羁也就告辞而去了。
劳顿了一天,大家确实又累又饿,待僖负羁走了,众人也顾不得礼仪,就要抓起来吃。
齐东阻止道:“再饿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要遵礼进食的。”说着,端起食物,待众人坐好后依次分食,分着分着,到了最后该给自己分的时候却没有了食物。齐东再往盘里看时,却只有一个璧玉。
齐东拿着璧玉来到重耳面前,说道:“义兄,你们都有食物可以吃,唯独到了我,只剩下了这块璧玉,我该吃了它还是不吃它?”
重耳听了这话,笑道:“义弟又来给我解闷了!这璧玉怎么吃得?”言罢,分出自己的一半食物送给齐东,又望着璧玉道,“这璧玉定是僖负羁送给我们的盘缠。君子窘迫之时可以接受食物,但不能接受食物下的璧玉,还请义弟代我还给僖负羁。”
齐东拱手道:“义兄之贤,乃真贤也!”说罢,也顾不得吃饭,寻得僖负羁的家,就要送还璧玉。
僖负羁说道:“齐大侠,你我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也算是故人了,因此有话我也不瞒着你。重耳贤名,日后做了国君必定是一位霸主,斯时如若曹国被晋国凌辱,还请放过僖负羁。”
齐东拱手道:“虽然你我见面不多,我却对大夫在曹南之盟上的表现钦佩不已;今又在我与义兄饥困之时及时送上食物,齐东感激不尽!假如真有大夫所说的那日,齐东必定全力保护大夫!”
僖负羁一番感谢,又要送一些食物给齐东。
齐东婉拒道:“之前的食物已经足够了,不可贪多!”
僖负羁一阵钦佩,又与齐东说了很多话,两人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