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乌斯

我们在此不得不提及一位仅存残篇的作家,因为他在拉丁文学的发展历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这就是恩尼乌斯(公元前239—前169年)。关于他的生平,我们拥有比普劳图斯和泰伦斯更为确切的信息。他生于卡拉布里亚,于公元前204年或公元前203年被M.波奇乌斯·加图带到罗马,做过论诗歌的讲座。他陪伴M.福尔维乌斯·诺比里奥尔参加了公元前189年的埃托利亚战役,并撰文赞美其庇护人的功业。他的名字也同其他罗马显贵有着联系。他获得的恩幸之一是在公元前184年取得了罗马公民权(由诺比里奥尔的儿子授予——根据传统但未必可靠的说法)。

与普劳图斯或泰伦斯相比,恩尼乌斯是一位更加多才多艺的作家;他创作过悲剧、喜剧、讽刺诗和其他次要作品,再加上他的史诗《年代纪》。后者是他的封笔之作,代表了他对拉丁文学的最高贡献。这部作品大约是在他生命中的最后15年里写成的,用18卷记述了从埃涅阿斯逃离特洛伊直到恩尼乌斯时代的罗马史。我们现在拥有其中的600余行,很多只是孤行,并且不都是完整的;原作可能会有20,000行,甚至更多。这些诗句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是因为有后世作家引用了它们,通常是为了证明一个语法点,或解释维吉尔是怎样复述恩尼乌斯的文字的。我们并非总能知道它们的上下文;通常,我们只能指望重构《年代纪》某卷中事件先后次序最为粗略的轮廓。但残存部分已足以令我们为其他部分的丢失而痛心。恩尼乌斯确立了拉丁文六音步诗的模式,它在此后的一个半世纪里发展成为一种崇高的体裁。卢克莱修和维吉尔受到了恩尼乌斯的巨大影响;如果我们拥有他作品的更多部分,就能更好地理解这两位作家了。

恩尼乌斯最重要的成就可能就是发展了六音步体——希腊史诗的传统韵律。他并非第一位用拉丁语写作的人:李维乌斯·安德罗尼库斯曾完成过一部《奥德赛》的译本,涅维乌斯则创作了一部从第一次布匿战争写到公元前3世纪末的史诗。但这两位作家都使用了突兀的萨图尔努斯体。恩尼乌斯则把更为平缓的六音步引入了拉丁史诗,并用这种新的音步塑造了一种诗歌用语,使之成为后世风格的基石。

在《年代纪》的开篇,恩尼乌斯宣称自己是荷马再世——荷马的灵魂托梦向他指明了这一点。他史诗的许多特征是荷马式的:诸神的集会、战斗的叙述,以及比喻。但他的作品也有许多不同之处,特别是在作品开头介绍自己诗歌创作的做法。另一处自述出现在第七卷的开头处,恩尼乌斯在此将自己的艺术与前辈们的粗糙作品进行了对比。他对自己高超技艺的夸耀使我们更多地想起了卡利马库斯,而不是荷马。按照后世的评判标准,他本人的写作风格似乎显得过于粗犷;但显然恩尼乌斯也曾对此有所留意,因为他完全清楚自己作为先驱者的地位。他的作品还有一种道德劝谕的倾向,这显然使他成为直到维吉尔时代为止文化圈中的一位核心作家。作品的大半是记述恩尼乌斯有生之年里,即第二次布匿战争和此后罗马势力迅猛扩张时期的事件的。恩尼乌斯美化罗马贵族的军事业绩,维护传统的罗马道德观念,个人品德受到他的赞美。如他论拖延者费边·马克西穆斯的著名诗句:

 

一个人凭借拖延拯救了我们的民族,他把我们的福祉置于自己的声名之上。因此,到了晚近的年代,他的荣耀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Unus homo nobis cunctando restituit rem…)这种对个人的赞美恐怕并非典型的罗马传统,但《年代纪》中的英雄们确实表现出了罗马人所欣赏的美德。另一些篇章以一种令人难忘的方式将深刻的反思与雄浑的风格熔于一炉,例如下面这些论述战争灾难的句子:

 

才智已然消耗殆尽,暴力居于统治地位。雄辩的演说家对此加以谴责,但粗野的士兵得意一时。人们彼此之间不再用谩骂或技巧性的语言表达仇恨。他们现在用武器,而不是文字进行攻击;他们施展巨大的力量以争夺统治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