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清醒几分,立马推开邬玄重,“登徒浪子,”抬起手,想要再次扇向他。
蛮南子一声喝止,“莫说人死不能复生,重儿也是受害者,你们没有惺惺相惜,怎还怨恨彼此。”
“我哪有恨过她……”
他说的极小声,还是被春分听进了耳里。
她心里诘问着自己:“难道我真错怪他了。”
又是刺耳的林叶声,秋意正加浓,西风无情,将她眼前的绫光白锻,悄悄解落,偷走少女的信物。
梓良携春分来南山,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受了北辰交代。
他礼数极好,万分不敢怠慢了这位鼎鼎大名的魔医前辈。双手抱拳的同时,深深鞠了一躬。
“蛮老前辈,我带春分姑娘来南山,想必您心中也有大概。“他抬起眼帘,偷偷瞄了一眼蛮南子,想看他有何反应。
见他微微点首,继续说道。
“春分姑娘身份特殊,待在天界,唯恐迟早被天帝发觉,届时,定不能容她存世。求您厚德载物,能给春分姑娘,一席安身立命之处。“
“留一个是留,留两个也是留。“
既然收下了邬玄重,还怕打脸自己,违背当日,不让三人再踏南山的决意?
他义兄已经撒手人寰,不在于世,他唯一的骨肉,他也不舍得让她流浪人间。
梓良见他没有拒绝,松了口气。
“蛮老前辈,遵北辰殿下旨意,还有一求。”
“可是要我治她眼疾。”
梓良颇感意外,暗中诧异,道:“不愧是魔医蛮氏,心明眼亮,”他礼貌的欠欠身子,算是一种隐晦的默认。
“四殿下说她,是因为得了羲穹上神的仙灵,还未能匀为己用。”
蛮南子摆摆手。
“对,亦不对。”
所有人的脸上,都泛起了一阵疑惑,表示不解。
“她的眼疾,固为一时渡得太多醇厚仙灵,身体未能承受,而在体内形成对冲之力,致使她眼盲。”他注视着春分的一双眼,载满的日月星辰,已然黯淡,如水的眸子,干涸得拧不出一滴清澈。
“看得出北辰为治愈她的眼睛,也是下了大功夫。稀世珍草没有少熬汤药,还特意为她打造了绫光白锻。”
侍从轻叹一息,似有感慨。
“可惜,没有半点良效。”
蛮南子拍拍他得肩膀,看得出他很欣赏梓良。“北辰真是好眼光,有你这样忧他先忧,急他所急的忠心侍从。”
梓良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起来。
“蛮老前辈,可有所解?”
“我同你家四殿下一样,只能寻些汤药,给她喝着。若想复见光明,还需看你自己。“他这后半段话,是说给春分听的。
“靠我自己?”
“心病还须心药医,心里的结你不放下,没人能替你放下。”
她咯噔一声,心沉了下去。
不是为无法医治眼疾而难过,而是心事被窥的一清二楚。
她放不下的太多了。
放不下她的上神大人,为什么好人不得好报,他为生灵祭献自己的元神,却最终迎来灰飞烟灭,再不复三界。
蛮夏香魂,抵命而得的聚灵囊,被他们白白浪费了,她对不起牺牲的蛮夏。
而她的母亲,因为她的来世,受着寒潭酷刑,五千年来,她不曾听闻,亦不曾关心过。
不忠、不孝、不义。
还有比这三个词,更刻骨铭心的形容吗?
蛮南子邀请新来的二位,于南山住下。梓良再次躬身作揖。
“多谢蛮老前辈邀请,梓良来南山,送完春分姑娘,还要回九天复命。”他心里担忧北辰,被仙兵抓去,送到玉帝面前,指不定如何罚他。
“既然我已完成,北辰殿下交代的任务,梓良也不便多待。”
他额前的一撮斜发,轻轻滑落,正好把他清秀细长的眉毛,挡住了一半。
“梓良,他可会出事?”
春分想着逃出无极寒潭的一幕,面色彷徨,她一时任性冲动,回过头想来,一定拖累了北辰。
他尴尬笑笑,好在春分眼盲,看不见他的表情。
“北辰殿下毕竟是天帝亲儿,他又向来最疼膝下第四子,想来不会为难四殿下。春分姑娘不必多虑。”
一番安慰话,也算让春分坦然了些。
虽然她看不见,但他还是把仙家皇族的修养,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着春分行礼,道:“梓良这就回去了,春分姑娘,且在南山安心治愈眼疾。”
礼毕,又向其余几人,包括九局在内,尽了礼数。
手一招摇,便扶摇直上九重天。
邬玄重与春分,二人气氛微妙。
九局见他没有搀扶春分的意向,使着机灵,往她处挪去。
“春分小姐,你扶着九局,由我引你慢慢走。”
他主动把手往她前端一架,春风左手在半空,抖索的摸着,碰到了他的皮肤,才把悬空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脚下依旧行的小心又徐徐。
邬玄重走在最后,生怕春分踏空,还能由他垫垫。
入得前厅,蛮南子特意为她传来了一名新女侍,由她专门照顾春分起居饮食。侍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蛋白嫩,仿若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对麻花辫,又细又长,透出少女的娇俏。
“春分小姐好。”
她右手放在左手上,微微屈膝,向她问好。吐字说话间,还未脱稚气。
“声音真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见春分说话,并不朝着自己,而是对着另一方向,侍女瞪大了一双圆眼,煽动长睫,呆呆不知所措地望向她。
“小姐问你话,发什么愣。”
九局假装严肃地提醒道。
“哦,”她回过神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低下头,小声答道:“我叫珞樱……”
“名字真动听。”
得到即将伺候的小姐赞美,珞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像一朵出水芙蓉,粉中透着红润。
春分伸手觅着珞樱,小丫头还没开过眼界,慌里慌张,舌头打着结,懵懂问道:“小姐这是在干嘛呀。”
九局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责怪新来的丫头,不机灵。
被他犀利的眼色吓到,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着自己的嘴巴,嗫嚅道:“珞樱真嘴笨。”
倒是春分并不真的在意,莞尔一笑。
“无需怪自己,”她边说,还在边找珞樱得位置,小丫头在九局催促下,贴了近些,“小姐,我在这……”春分拍拍她的手背:“我眼有眼疾,看不见事物,还劳烦珞樱妹妹,在我痊愈前,暂且充当我的拐杖。”
她赶紧点点头,怕有所怠慢,又要挨九局得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