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为国祈福回銮,百官迎拜,是夜,沉寂半年有余的明英殿又迎回了安悦,殿内一应设施如旧,安悦不难想像,拓跋承旭每日是如何在这殿中度过。
多日思念和那患得患失的情感,拓跋承旭屏退所有宫人,再没有等待,狠狠拥着安悦亲吻,而安悦亦回应他的深情,只在心里说道:“对不起陈彦,我想换个不痛苦的方式活着。”
久等的情,是满室的旖旎,一夜缠绵。
清早,掌事太监潘云在门口说道:“陛下,该上朝了。”
“知道了。”拓跋承旭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再回身抱着安悦,十分不舍。
安悦笑道:“去罢,别叫朝臣们等着,我等你下朝一起用午膳。”
拓跋承旭不想走,现在他能和安悦同塌而眠,交颈相卧,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让他觉得就像做梦一般,那么幸福,又那么不真实。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怎不留恋,只想把这多年的感情全部释放出来,竟像个小孩子一般,说道:“那你亲我一下,不然,我今日就罢朝。”
“朝堂大事怎可儿戏。”安悦嗔道:“否则,朝臣该骂我惑主了。”
“不行。”拓跋承旭往她颈间蹭。“你不亲我,我就不去,让那些大臣们说你是一个魅惑君主的妖后。”
自然,拓跋承旭不允许别人说安悦的坏话,安悦也知道,他不会愿意别人骂自己,只是看他这副模样,无可奈何,遂对着他的嘴亲了下去,谁知拓跋承旭翻身而起,重重回吻,安悦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推开他。“都依你了还耍赖,让朝臣知道了骂你昏君,还不快去上朝。”
拓跋承旭这才心满意足的起床,唤人进来更衣洗漱,然后在潘云的陪同下上朝议事。
今日,朝臣们明显看到了一个神采奕奕的皇帝,虽然仍旧消瘦,却十分精神,一扫往日的颓废。
孟士复率先启奏。“陛下,原州,定州接连发生民变,如继续任其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又有兵部左侍郎,也就是前皇后于婉的父亲于樘敬奏禀。“陛下,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昨日,臣收到定州守将书信,定州的暴民已同驻军发生了一场争斗,各有伤亡数十人。”
听完两人奏禀,拓跋承旭说道:“定州,原州乃是燕地,不宜派兵镇压,会失去燕地百姓民心,就更不会臣服我大越了。”唤道:“兵部侍郎于樘敬,朕命你领兵两万于定州,却不可动武,只做威慑之用,另外,朕会调集十万石粮食送往定州,由你分发给当地百姓,安抚民心。”
于樘敬跪地。“臣领命。”
从长远看来,安抚当地百姓才是长久之计,而百姓的要求很低,他们只求温饱,拓跋承旭的这一决策,既冷静又实用,与前段时间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朝臣们惊讶不已,仿佛又看到了他刚刚登基时的雄才伟略,一时间,朝堂的官员把压了许久都不能决断的公事全都呈禀出来。
户部尚书申亭威奏禀。“各地税收本该九月就收齐,可而今快十一月了,原州,定州,忻州等地的税收仍未上报。”
拓跋承旭皱眉。“原州等地已经发生民变,说明当地的百姓已经吃不饱饭了,况当地刚刚经历战乱不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朝廷岂能不顾民生再向其征税,户部尚书申亭威,传朕旨意,燕地百姓除却商税,其余地税,粮税,户税免征三年,与民休养。”
申亭威叩首。“是,陛下。”
又有礼部侍郎林峰,御史大夫章平等一干大臣奏禀,拓跋承旭一一听来,才知道越国现在已暗藏危机,不觉心惊,自己这段时间因安悦的离去无心朝政,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是以,拓跋承旭认真分析利弊,希望为时未晚。
然而,不到半月,于樘敬上表奏疏,称十万石粮食被暴民抢掠一空。
拓跋承旭明白,燕地的百姓确实应该安抚为首,可一味的放任,只会让那些百姓以为朝廷软弱,会更加变本加厉与朝廷对抗。
因此,他派谢全前往定州平民乱,仍让拓拔承炎担任监军,毕竟安悦打落了孩子,他们要再想有孩子定是不能了,皇位总得要后继有人才行,让拓拔承炎监军,既安全,又可立功,他日登位,也不怕非议了。
战争已不可避免,慕容愉因安悦打落胎儿寒透了心,不想再留于大都,便随谢全去定州,做了一名随军军医,如此一来,她即可救治越军将士为国出力,也可陪伴谢全左右。
拓跋承旭不想让安悦知道这些烦心的事情,他只想让安悦幸福快乐,把以前他们两人错过的时光,全都找补回来。
安悦回来后,拓跋承旭的气色渐渐好了,饭桌上,安悦仍嫌他瘦,逼着他吃。
拓跋承旭拧着个脸。“我都吃两碗饭了,实在吃不下了。”
安悦瞪他一眼。“你这么瘦,不多吃点怎么补得回来。”又把刚盛的汤推到他面前。“把这个也喝了。”
拓跋承旭已经吃得很饱了,可看她担心自己的样子又十分幸福,满足,就算肚子胀得难受,亦是心甘情愿。“你让我吃,我怎敢抗命,就算是毒药,我今天也把它们吃干净。”
听到毒,就想起自己之前还想用毒毒死他,安悦心里就有些愧疚,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小心我真的毒死你,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怕杀不了你,就想过用毒。”
“我不还活着吗,就说明你舍不得我。”拓跋承旭笑着说道,端起碗就喝光了里面的汤。
安悦看向他说道:“我是说真的,你别以为我在玩笑,你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我想着都后怕,万一那时候我真的毒死了你,该怎么办。”
挪了凳子靠近她,拓跋承旭揽过她的肩头。“安悦,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如今我们能在一起,便该把握当下,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都不能有悲伤和痛苦,我们只有幸福快乐,才不算虚度时光。”
你选择遗忘,我就可以活成你说的样子,因为以前的人生,堪堪太过伤悲,安悦伏在他的胸口,说道:“好,以后我们两个,只有幸福快乐。”
在这世上谁不想要幸福快乐,最后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何其容易,只能是人心底里的期盼,只如昙花一现。
是天意弄人,或是说那算命的老头一语成谶,亦或是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又一年秋收,燕地南方已完全融入了蜀国,这一年,蜀国大丰,国库是历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充盈,征收的粮食粮仓已放不下,而陈焕还嫌不够,命各地修建仓廪存粮,其目的不言而喻,是源于越国的现状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越国很是艰难的维持了一年,没有燕国北地的税收,还要派兵平乱,所用所耗皆从越国本土的赋税支出,越国本就不富裕,致使国库入不敷出,户部账目处处赤字,加上早先征战燕国战死的十几万青壮年,再有十几万青壮年参军补缺,很多生活的重担落在了妇孺身上,但这些妇孺的体力怎及男子,劳作所得连自己都养不活,却还要纳税朝廷,使很多百姓难以生存。
好在越国素来比较贫困,百姓们的生活从没有像燕地宁州十城那样富庶过,且越人性情直爽,在贫瘠北方的艰难生活造就了他们坚韧的品性,他们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朝廷,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怪只怪他们生在了这方土地,他们只能依赖这方土地存活。
因此,即便很多百姓无法果腹,但他们依然比较齐心,并没有发生什么民变,只不过朝廷国库空虚,也无力赈粮养活他们。
越国本土陷入饥荒,北地又有民乱,就如曾经的燕国一般,踏入了两难境地。
此时,若蜀国向越国动兵,越国已无还手之力,可陈焕还是忍着没有动手,他在等,等一个出师有名的时机。
其实,有朝臣向朝廷提议,出兵宁州,只要夺得了宁州,越国就不缺粮了。
可拓跋承旭一口回绝,他清楚的明白,若是动兵,就给了蜀国攻打越国的理由,况且,现在的越国实在不是蜀国的对手,宁愿越国全国上下勒紧裤子挨过一年,也好过去招惹蜀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越国本土严格遵守拓跋承旭的诏令,可临近燕地南方的漳州却给越国带来了灭顶的灾难,乱民逃至于此,他们哪里管什么国策,只知道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便集结了一万余乱民抢掠了宁州。
这就是拓跋承旭征战燕国时,那些抢掠百姓的越军留下的后患,他们抢了百姓,百姓没有吃的就学着抢别人,这一抢,是不可逆转的悲局。
要说这些乱民本不是越国人,可他们所在的燕地毕竟已被纳入越国领土,陈焕自然不管这些,管他什么越人,燕民,他一律将罪责加在越国身上,而宁州百姓被抢,心里窝着一股气,就嚷嚷着要出兵越国,要朝廷为他们做主。
这是陈焕喜而乐见的,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在等的原因,只有民心所向,才能无往不利。
不多久,蜀国举兵伐越。
越国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战争,各地告急,一座座城池失守,朝堂乱做了一锅粥,比之早先的燕国更甚,时常有朝廷官员各抒己见,稍有不和就互相对骂。
眼见这种形势,拓跋承旭感到不安,难道,越国也如燕国一般,大势已去?
其实,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是偶然,皆有因果,如果拓跋承旭不发兵攻打燕国,那么,蜀国必然不敢有任何动作,在拓跋承旭决定攻打燕国时,很多事情就已注定。
燕地北方,经年战乱,百姓又不愿归顺越国朝廷,民心不齐,当蜀军打来时,只靠越国驻军抵挡,实在不能与之为敌。
不出半年,原燕地北方尽都被蜀国攻占,谢全领兵退守丘城。
大量的伤兵在营地里需要救治,慕容愉忙前忙后,已经两夜没合眼了,谢全巡察军营,特地来寻她,见她眼底黑晕,就知她为救伤患没有休息,忙拉她到一边,急道:“你都这样了还不去睡觉,你身体垮了,要我怎么办!”
“谢全。”慕容愉看向他。“国难当前,怎可为顾全一己之身而置大局不顾,我少睡一会儿就能多救一个人,我为何要浪费时间去睡觉,你是军人,你比我更懂得生命的重要。”
沙场之上,不是生就是死,是残酷,也是惨烈,谢全看得太多,不由被她的话问住,是啊,一旦上了战场,是生是死就是未知数,突然感慨自己和慕容愉丢失的年华,然这场越蜀两国的战争非比寻常,异常凶险,谢全很是担心看不见的明天,说道:“小愉,如果此战我们能活下来,我不要再守什么孝道,我要和你即刻成婚,可好?”
这时,一个断腿的士兵大声呼喊着。“痛,好痛啊,我受不了了,杀了我吧。”
慕容愉看了伤兵一眼,也深感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回过头说道:“好,如果此战我们能活下来,我们即刻成婚。”说完匆匆去查看伤兵。
他们很多人都是刀剑所伤,需要金疮药止血和防止化脓的黄芪,金疮药尙还够用,而防止化脓的黄芪却所剩无几了。
若是伤口化脓就很难治好,极易感染致死,慕容愉医者仁心,不愿这些伤兵因伤口化脓不得药用而亡,她望向丘城前方的高羽山,做出了她的决定。
高羽山连绵巍峨,山上有许多草药,而这里,是阻隔越国丘城和燕国潭州之地,现在潭州由蜀国占据,所以,这里是越蜀两国的交界,如要上山采药,就要冒险。
慕容愉顾不得许多,想到那些嚎叫痛苦的伤兵,她叫上两名小兵,同她一起前往高羽山采黄芪。
高羽山上确实有很多草药,种类繁多,不胜列举,慕容愉恨不得把这些草药都采了,可他们只有三个人,拿不了这么多药,她事急从权,只选摘黄芪。
傍晚时分,三个人的背篓都装满了,慕容愉这才准备下山回丘城,可他们三人刚走到半山腰,就遇到了一行巡逻的蜀军。
两个小兵吓得躲在慕容愉身后,可慕容愉除了治病救人,又懂什么武艺,说不得被这群巡逻的蜀军抓走。
慕容愉曾是安悦的贴身侍女,而安悦曾是蜀国的皇后,她们两人也公开露过面,因此,有个别的蜀国将领是见过慕容愉的。
当慕容愉被抓进蜀军营地后,一个将领便认出了她。“我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