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你。”
蜀国将领看着慕容愉说道:“哈哈,我今日捡到宝了。”
慕容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实于蜀国来说,还是有些人认识自己的,只恨恨的看着他,听他说道:“先皇后的贴身女官慕容愉,先皇和先皇后故去后便不知所踪,当今陛下后来追查,竟是被越国君主认为义妹,成了孝义郡主!”
听他把自己的底细打探得这么清楚,慕容愉有些诧异,也深感自己的身份会对越军不利,忙道:“什么孝义郡主,我不知道。”
“是么?”将领吩咐身后的士兵。“把那两个兵蛋子带上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兵被押了上来,都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带着惶恐,将领指着慕容愉问其中一个小兵。“她是谁,你知道吧?”
那个小兵看向慕容愉,慕容愉皱着眉头给他递眼色,小兵心里害怕,可想到被抓进敌营就活不了了,若还供出慕容愉的身份,恐给越军带去危害,遂咬着牙说道:“她是军医。”
“不说实话。”将领看了一眼押着他的士兵,那士兵一刀就刺入了小兵的胸口,可怜小兵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慕容愉难受不已。
剩下的那个小兵见同伴被杀,吓得浑身发颤,然将领就是要以此击垮他心里的防线,问他。“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小兵也知道蜀军盘问慕容愉身份的目的是为了要挟越军,他看向慕容愉,又看向死去的同伴,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不出话来,只浑身颤抖。
那名将领又看了押着小兵的士兵一眼,士兵拔刀出来横在他的面前。
面对死亡,有多少人能做到不惧?何况小兵还那么年轻,他看向慕容愉,崩溃的哭喊道:“她,她是孝义郡主!”
音止,尘埃落定。
将领命人把小兵带下去,对慕容愉说道:“孝义郡主,有件事得麻烦你了。”
慕容愉阖眼。
丘城,百姓该逃的已经逃了,就连拓拔承炎也护送回了大都,留下的一些壮年男子见蜀军攻来,就义不容辞加入军队,誓死守卫丘城。
城中十室九空,谢全自昨晚同慕容愉说过那番话后,就不想再遵守什么孝道,他想,只要蜀军攻来,他能守住丘城,他就要和慕容愉成亲,再不耽搁,毕竟,越蜀两国的战争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他在这场战争中能活到几时,既无法预知明天,就要抓住现在,他和慕容愉已经错过了太多时光。
他在城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了一块红布,这块红布虽不能做嫁衣,但也能够做盖头了,他相信,慕容愉是不会介意的。
他小心的将红布揣进怀里,准备回营,走到半路,就有将士来找他。“将军,蜀军攻来了,他们,他们抓了孝义郡主。”
心一沉,谢全怔了一瞬,随即往城楼飞奔。
跑到城楼上,谢全在城外密密麻麻的蜀军中寻找慕容愉的身影,很快,他看到慕容愉被两个士兵押在蜀军阵前,两人四目相对,慕容愉忍着泪不让落下,而谢全的眼中已是恐惧。
在攻打燕国北地的时候,蜀军没有遇到顽强的抵抗,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将北地全部占领,当打到丘城时,军民同心,蜀军佣兵五万都无法攻下只有两万守军的丘城,可想丘城反抗得有多激烈了。
也难怪,越国建国几百年来,丘城一直是越国的领土,越人又好战,有人侵犯他们的国土自然拼死反抗,蜀军没有办法,只好向朝廷征求援军,想以重兵围困丘城,没想到的是,却让蜀军抓到了越国的郡主,这一下,他们就不用等待援军了。
那个将领温和的对慕容愉说道:“孝义郡主,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现在,看你的了。”
原来,将领想利用她郡主的身份,迫使丘城打开城门,慕容愉听后,没有拒绝,因为拒绝就是死,她不想自己死得这般无声无息,毫无用处。
慕容愉点点头,押着她的两个士兵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腕,然后望向城楼,缓缓向前走着。
城楼上,谢全看着她慢慢靠近,恨不得自己能够飞下去把她带上来,然而,却只能这样看着她,否则,为救她开了城门,就让蜀军攻进城了。
爱人与家国之间的挣扎,是痛苦不堪,是抉择艰难,一时间,谢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慕容愉看到了他眼中的痛和挣扎,随之展颜一笑。
这一笑,是诀别。
“郡主,还在等什么?”身后,将领催促着道。
慕容愉握紧了双拳,目光一凛,扫过城楼上的将士,大声喊道:“越国的好男儿们,拿起你们的武器,不要让敌寇踏入我越国疆土半步!”
将领没想到她明明已经答应叫开城门,如今却这样说道,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振奋越军士气的话,忙拔出刀,从她身后贯穿刺入。
慕容愉身子一仰,在倒下的时候,再望了一眼城楼上的谢全,是她最后的眷念。
“小愉!”看着她倒下的身体,谢全扑在城墙上撕心裂肺的哭喊。
所有的士兵都为慕容愉的死感到愤恨,这个没日没夜治疗军中伤患的孝义郡主,她一个女子尚不俱死,那他们堂堂男儿还有何所惧!
刀刺进慕容愉身体的那一刹,谢全就丧失了一切理智,他拔刀指向蜀军。“今日,我必叫你们陪葬!”
而越军看到慕容愉的死,和她死前的一番话都难以忍受,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燃烧,誓要将这团燃烧的火焰焚灭蜀军方可罢休,尽都纷纷呼喊。“为郡主报仇!”
城门打开,越军如流沙一般涌出,每个士兵都因慕容愉的死而热血,一个个奋勇向前冲入蜀军,唯恐落人于后。
谢全骑马率先杀进蜀军,他嗜血通红的眼睛,是恨,是仇,他如同杀神一般不可阻挡。
城门是开了,是蜀军所期望的,可越军的架势势不可挡,震慑了战场上的蜀军,但蜀军拥有多于倍数的兵力,亦不能撤退,否则就会落人口实,沦为朝廷上的笑话。
将领即时组织反攻,双方打得热火朝天,战鼓雷鸣,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一声声如同一道道催命符。
尘土飞扬,昏天暗地,血洒满这方土地,呐喊声,厮杀声,金戈相交之声,无一不在诉说战事的惨烈。
这一仗,越军豁出了性命,是慕容愉的话,给了他们勇气面对比他们人数多出倍许的蜀军。
战争是需要勇气,可勇气再大,在敌我悬殊面前,依然无法获胜。
反观蜀国,他们被越军的气势震住,但到底兵力碾压对方,面对死伤惨重的同时,越军也在不断伤亡。
遍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打到最后,越军所剩无几却仍不撤退投降,而蜀军所剩的兵力也不多了,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两万越军能把五万蜀军打残。
谢全一直守在慕容愉的尸身旁斩杀蜀军,害怕慕容愉的尸体被人践踏,他早已被打落下马,早已多处负伤,满身满脸都是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渍,有他自己的,亦有蜀军的。
他已战得筋疲力尽,凭着心中的恨和仇坚持着,他已站立不稳,可他知道不能倒下,若是倒下,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手握着长枪支地,一手拿着刀砍杀蜀军。
那些靠近他的蜀军都有些怕他,他都那个样子了,竟然还能战斗,都不知道他是有着什么样的毅力。
人多力量大,一群蜀军围堵谢全,纵然谢全舞艺卓绝,在身受重伤,筋疲力竭的情况下面对这么多蜀军,他哪里还能活得下来。
将将提刀斩杀了一个靠近的人,身后就被一根长枪刺穿,谢全他,不得不倒下了。
他倒在慕容愉身旁,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红布,蜀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他这样子也活不了了,就见他把那块红布罩在慕容愉脸上,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小愉,今日,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满是鲜红的手握住慕容愉的手,谢全气绝,却是在临死之前完成了心愿。
丘城一战,越军全军覆没,蜀军也不过只剩下几千人而已,蜀军不禁后怕,是什么样的民族有着这样的意志,两万兵力对五万兵力硬是没落下风,丘城是占领了,可此战到底谁输谁赢,如何判断。
寒风呼过,残破的军旗在城楼上飘扬。
很快,慕容愉和谢全战死丘城的消息就传回大都,国门被破,朝中大臣无不胆寒,深感越国会成为下一个燕国。
纵然如此,越国人也不会投降,是越人骨子里的好战,是越人骨子里那勇士的精神铭刻太深,虽然担心,但他们已做好了赴死准备。
兵部左侍郎于樘敬誓死报效越国,可想到还在寺庙的女儿于婉心有不忍,他也知道于婉主动去寺庙的原因,怕是私通外男的事情泄露了,而拓跋承旭没有降罪,保全了她的名声,就等于保全了于家,这便让于樘敬无地自容,惟剩忠心。
可越国已是风雨飘摇,他不想女儿在这场战乱中丧命,因此跑到寺院找到于婉,想让她逃走,留得一条性命。
丘城一战两万越军全部丧命,寺庙中的僧尼为这些死去的将士们超度亡魂,于婉便知道了谢全战死丘城,只是她还不愿相信,等她父亲来寻她时,她只问道:“丘城一战是谁领军?”
于樘敬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婉说道:“父亲只管告诉我。”
于樘敬不敢在寺庙待久了,怕人知道自己来见女儿的目的,是想救她逃离大都,就说道:“忠武将军谢全。”
心似被人狠狠捏着,于婉深觉不能呼吸,只听于樘敬说道:“为父不能久留,你记下了吗,深夜时候,我会命人来接应你,你就跟着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
于婉木讷的点了点头。“记下了。”
因为心急,于樘敬没有看出女儿的异样,是夜,他派人去寺庙接应于婉,可他等来的只是女儿自尽的消息。
于婉在确认谢全死后,她的心就死了,她生不能同谢全在一起,就让她去地下找谢全吧。
明英殿中,拓跋承旭和安悦依偎相拥,他们两人没有悲伤的表情,也没有难过的眼泪,他们说过,以后,要幸福快乐。
拓跋承旭瞒着谢全和慕容愉的死讯,是不想安悦难受,但这样大的事又怎能瞒得住呢,安悦早已从宫人口中得知他们死去的消息,只不过,安悦想要活成他想要的样子。
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失去真心相待的朋友,他们的心何尝不痛,只不过两人都为彼此着想,故将他们的死隐在心底。
可丘城的全军覆没也让拓跋承旭意识到,越国抵挡不了蜀军的侵入。
越国无钱无粮,装备也不如蜀军精良,怎么可能挡下来势汹汹的蜀军,即便是抵挡一时,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他们迟早会攻入皇城,那时,自己拿什么来保护安悦?
自己可以死,自己是越国皇帝,理应殉国,可安悦呢,自己拼尽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又怎舍得她丧命,她得活着。
于是,拓跋承旭说道:“安悦,你知道凉州吗,那里是越国风景最好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看?”
凉州,地处偏远,当年拓跋承璟就贬于此地,可以说是一个荒凉至极,无人问津的地方,这也是拓跋承旭把拓跋承璟贬去凉州的原因,是要让他受苦,也为了方便杀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悦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找后路,便回说道:“你在这儿,我就哪儿都不去。”
心里明白,纵使刻意瞒着她,她也已经清楚了越国现在的处境,拓跋承旭沉吟片刻。“你都知道了。”
安悦颔首,淡淡说道:“蜀军已攻入越国境内,你怕皇城不安全,所以想让我去别的地方躲着。”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去罢。”拓跋承旭侧过身,看着她说道:“凉州偏远,很安全。”
安悦握住他的手。“我说了,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承旭,你自己也说过,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都不能有悲伤和痛苦,我们只有幸福快乐,才不算虚度时光,我们已经虚度过很多时光,我不想再浪费。”
就着她的手,谢全揽她入怀。“你说的对,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幸福快乐,不该去浪费,可安悦,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好吗。”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活着。”安悦回抱着他。“只不过,你也得活着。”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活着我便活着,你死了,我便随你而去,拓跋承旭的心是喜,是忧,喜的是她待自己的心已能同对陈彦一样生死相随,忧的是那一天终将来临。
这一瞬,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