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赌街已是灯火通明。游人穿梭,摩肩接踵。寻常人以为,赌街都是赌钱的,这却是大大误解了老板的智商。所谓赌街,其实是吃喝嫖赌一条街!赌场老板往往不是敲骨吸髓的魔鬼,反而是公平公正的“天使”,他给你一个公平较量的舞台,给你一个随心所欲享乐的温柔乡,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无数的赌客慕名而来,成为笼中之鸟。输家自然倾家荡产,赢家也不见得飞黄腾达,一个得到意外之财的人,会疯狂的挥霍,赌坊虽是核心的赚钱手段,占的地方却不算太大。更多的是熙熙攘攘的夜市,无处不在的小吃摊,各种新奇的摆件,甚至青楼歌姬、当铺钱庄,只要你能想得到的,老板都会想尽办法把你的银子礼貌而温柔的留下。
“胡三这么多年的老赌棍,咱能赢吗?”
“谁说要赢?”冼余故作惊讶道。
“啊?!”说话的正是黑面宋二郎。“那我不是?”
冼余满脸狐疑道:“是啊,你干嘛穿个衣服还画上豹子?”
黑面郎哀了一声:“还不是你说要在赌桌上征服他,所以我就画个豹子添些旺气咯。”
冼余欲哭无泪道:“那要你征服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要事事压她一头?”
“是吧?”
“你成亲了没有?”
黑面郎“额”了一声,羞涩道:“没有。”
“难怪你成不了亲。”
黑面宋二郎刹那间面色铁黑,憋得青筋暴露,偏偏又无法反驳。正是气闷之极,冼余突然话锋一转。
“气不气?”
“气。”
“对嘛!我怼你你都这么生气。我把那胡三杀个片甲不留,他不气疯了吗?那还怎么做生意。”
黑面郎惊诧莫名,拇指不由自主的竖起来:“哈哥高深莫测,小的佩服!那我们怎么输?”
“你有钱输吗?”
摇头。
冼余“唉”了一声,手上抚摸着青竹黑漆制成的牌九,竹纹细微可见,星点不见重样。喃喃叹道:“凡事都要动脑子。”
黑面郎似懂非懂:“为啥?”
“因为除了脑子你什么都没有!还不动一下!”冼余快步离去,直奔赌坊。
黑面郎敲敲脑袋喃喃自语:“没有脑子,拿什么戴帽子呀。”
说话间,二人已经踏入赌坊。牌九桌依然是最热闹的地方,昏暗的灯光更似有意为之,唯有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人才会更容易激动,而一把定输赢的小牌九是最需要激动的!环顾一周,今日倒是没有看见银袍舞者,想必昨夜一番探查,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牌桌尽头,胡三仍然是庄。他面前的筹码明显没有昨天多,多是一两二两的小筹码,甚至还有五钱的。冼余笑吟吟的扫了牌桌一眼,没有昨天的银粉痕迹,看来今天的胡三小心了许多。
正巧一位赌客站起来,八缺一。
冼余自然而然的坐在对面,抬头便看见二楼天牌雅阁。赌坊伙计时常端茶递水,自走廊路过,每个雅间都只有一扇门,门后两扇墙自然也不会有窗户,唯有面对中心庭院的一面可能是有窗的。
“发牌!”荷官唱道。
“五钱。”冼余连牌都没有看,只是摸了一把,就这样随意的将筹码丢了出去。
胡三有些吃惊,鼠板牙微微抵住下唇,左手摸着癞痢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因为各闲家已经基本上都丢出了筹码。
“开牌!”荷官挨个检视所有人的牌,唱道,“庄家板凳!”
冼余笑笑,“板凳”在天九牌中是排名第八的对牌,赢面甚大,自己毫无疑问的输掉了,闲家们也输得七七八八,胡三赢下好几两银子。
荷官将所有牌九混在一起,重新堆叠,唱道:“庄家投骰。”
“三六,九!发牌!”
冼余二话不说,又丢出去五钱筹码,仍旧只在牌上摸了一下。
胡三一双细眼死死盯在冼余手上,慌乱之下竟没有注意自己的牌面。
“庄家七八五点,通赔!”
众赌客一片欢腾,牌九当中,有句黑话叫“杂七杂八”,形容小得不行的牌面,胡三这一把是一个杂七一个杂八,凑起来五点,当场就被闲家给全灭了,倒赔十几两银子。
如是十把,冼余把把只出五钱银子,惹得众赌客十分不快,早已有人不耐烦要他让开座位。
“这把是不是又押五钱银子?”赌客揶揄道。
冼余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盯着胡三的筛子。
“二四,六点!发牌!”
“我全押。”冼余冷道。
邻桌赌客怔了一下,随即笑了:“难得呀!我也跟你,也押二十两。”
胡三看了看自己的牌,笑道:“哈兄弟,你这把押得可不是时候啊。开!双鹅!”
刚才押出二十两的赌客懊悔不已,“双鹅”是牌九中排名第五的对牌,几乎等同于通杀。
“开牌!”荷官唱道。
“地王。”
只是冷冷一声,赌客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地王”排名第三,胜!
看着四块红色筹码,冼余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
荷官还在发牌,几次五钱过后,冼余再一次将筹码全部丢出去。
赌客们不再哄笑,他们察觉到冼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一出必是大牌。他们都缩了起来,只想看看这场梭哈好戏。
“庄家四点,通赔!”
“哎呀!”赌客捶胸顿足,冼余的牌并不大,不过是九点,但庄家的牌更小,如果刚才自己跟着押上,这把就是绝杀庄家。
胡三光不溜秋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虽然还是互有胜负,但二十几把下来,冼余桌上的筹码已经叠了两栋,这就意味着他赢了至少二百两。特别是十把以后,几乎算无不中,好几次都算中自己六负、七负的局。有些长了心的赌客已经在跟着他押注,如此下去自己手上那点赌资只需一把就会全部输光。
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的手指,这五根手指十分粗短,狗爪一般,但此刻却有着无穷的魔力。他还是在牌上摸了一下,谜一般的笑容仿佛将胜利刻在脸上。
“我封顶!”口齿中清晰而沉稳的吐出三个字。
“闲家一百两!”荷官将筹码收在桌上。
赌客们沸腾起来,有几个牌好的赌客已经全部押上。有些赌客牌面不佳,眼看冼余必胜的表情,突然跺脚高喊。
“我要赌盘外!就押这位公子赢!”
荷官楞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庄家是否答应对赌?”
胡三咬牙切齿,眼红耳赤,怒道:“赌就赌!”
“我也要赌盘外,一百两!”
“我赌四十两!”
荷官看着逐渐增加的筹码,面露难色:“三爷,这已经有两千多两银子了,是不是……”
“不!还有谁不怕死的,都来啊!爷今天豁出去了!”胡三满身搜罗,又扯出几张银票。“老子拿三千两放在这儿,谁要对赌的,来啊!”
荷官眼看局面即将失控,招呼赌场保镖围了上来,又取出金钟将二人牌九封住。荷官们很快就统计出了赔率,胡三的银子足够赔付,可以开牌。
“胡三爷。请开牌!”说罢荷官长叉一挑,金钟大开。
“看!天王!”胡三哈哈大笑,“我不信你真的能赢!”
众赌客一声惊呼,有的已经哭天抢地,“天王”又称“天牌”,是牌九中排名第二的对牌。胡三手握天王,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冼余身上。他的表情如同镜之湖面的冰雪,那凝固的微笑如同霜银舞者的面具,这是死神的微笑,向所有的凡人宣示他们藐小而无助的命运。
迷人的笑容让赌客们停止了鼓噪。
“天王确实很大,但并不是最大。”冼余细细吐出这句话。“因为……还有至尊。”
胡三面露惊愕之色,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道是疯话,可从冼余嘴里说出来,却几成定局。赌客们听得“至尊”二字,就像垂死之人吃了一剂春药,疯狂的围在金钟周边,狂呼嚎叫。
“至尊!至尊!”
冼余早已离开座位,因为那里已经被疯狂的赌客占据了。迎着胡三阴骘吃人的目光,冼余仍旧保持着不可捉摸的微笑。
“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