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好充次

朝阳似火,日光鎏金,再睁眼竟已近晌午。厢房窗明几净,窗纱绯红,正对深深茂竹。客栈厢房不大,一床一桌,一镜一妆台而已。桌上一碗玉糁羹,一碟玫瑰饼,桌底一个瓷碟,竟是一个鸡腿。不消说,向泽南早起练功,将这鸡腿留给了自己。想着她好玩的心性,应是跑出去四处撒欢了。

冼余干渴难耐,想起昨夜宿醉,定是那一壶烈酒所赐。当即在洗脸盆里弄了些水喝,又吃下一根咸鸡腿,这才觉得舒服许多。

昨夜追踪玄舞者,得了一个铜铃,一包铁针。忙碌一夜就得了这么两个没用的物什,冼余颇有些恼火。可一想到今晚还要同胡三赌一把牌九,他就没了懊恼的心情。码头的线索已经断了,收灵石的胡三是最明显的线索。因为有收就会有卖,如果他是个纯粹的黑市商人的话就不会放弃这种机会。而如果他表示只收不卖,那么就可以断定黑市与即默镇这位城主有那么点联系。

自己与黑面郎都已暴露,不能问价。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九尾狐,这次试探将解开即默镇黑市到底是受控还是不受控这一谜题。如果黑市是城主可以操纵,用来收敛灵石的手段,那么这么大批灵石他要卖给谁呢?灵石虽然宝贵,用途却十分单一,那就是宗门的兵器法宝及炼丹需要。老百姓要灵石基本没什么用处。也就是说,灵石的大买主只有一贯宗与太玄门,以及一些零散的小宗门。风胖子主管外门,他没有买到。去年上供一贯宗的已经被抢了,杳无音信。既然两大宗门都没有买到,那么这些灵石给谁了呢?

冼余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万妖窟全部买走了!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这一推测正确,那么霜银舞者与向泽南的任务几乎完全一致,那就是找出城主向万妖窟贩卖灵石的证据。必要的时候,似乎也可以编造一个证据,反正最后说话的总是暴力而非道德。

冼余拖出昨晚的衣服,化作人形,迅速撩开门闩冲进柴房。

不到半刻,他便找到了喂马的黑面宋二郎。

“哈哈哥。”

“你立即出城,找到师傅,告诉他北门上游拐弯处有一货船昨晚上搁浅了,里面有很多货物。找些人来搬,能搬多少算多少。”

“昨晚?昨晚几时?”

“丑时吧?”

黑面郎一脸的无奈:“哈哥,现在都辰时了,都过了三四个时辰了,我看人家早看管起来了。”

话音未落,庭院中已有人议论此事。冼余遥遥听得,那男子是说城中弟子卯时便将货船围了起来。

“你看,卯时就围起来了。”

卯时,竟是天没亮的时候。冼余捏着铜铃,仔细端详着这个略显粗糙的物件。即默镇的那些弟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卯时爬起来的样子。这就证明这艘船对他们非常重要!瓷器,棉布,铁针,食盐,铜铃。答案一定就藏在这些货物里。

除了棉布是轻货,瓷器因为需要大量木屑填充也是轻货,铁针、食盐、铜铃都是重货。

冼余将手中铜铃轻轻一弹,铃声醇厚悦耳。

“二郎,你知道这街市上哪里有铜铃卖么?”

“嗨,我还以为你要买什么呢,铜铃还不到处都是。还有铜盆铜镜呢!”

好!就买铜铃!

两个铜铃倒放在天平的两端,这是一杆当铺天平,时常用来比对银两。冼余取下左边那个,在耳边轻轻一弹,铜铃悦耳,但声音却略显轻挑尖锐,再试右边,依旧醇厚清爽。

两个重量大小几乎一样的铜铃,厚度却不一样。为什么货船上的铜铃似乎用了更多的材料,却没有变得更重呢?

冼余回想起灵石的大小,一颗灵石重量一分,黄豆般大小。一钱银子重十分,比黄豆略大。也就是说,同样重量的灵石会比银子体积大一倍左右。如果这个推论正确,那么夹带了灵石的铜铃,就会大一些!

拔出小南的蝴蝶剑,在竹筒节上切下一刀,灌满清水。首先丢进去的是货船上的铜铃,等待水面平稳,取出铜铃。然后将街市买到的铜铃丢进去!

少了一点水。

冼余微微一笑,这就是三更货船逆水行舟的秘密。铜是一种很容易熔化的金属,只要灵石在铜的熔点上可以保持形态,那么只需要将黄豆一般的灵石倒进铜器铸模里,就能够得到这样的铸件。一个铜铃铛里边藏着黄豆大小的灵石,谁又能知道呢?等到了万妖窟,只须一个炼丹炉就能将铜液与灵石分离。果然好手段!

这么多的灵石灌进半船铜器之中,所需的熔炉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能够大规模实现这一手法的人只能是城主,他在向西方某个需要灵石的宗门出售货物,而这些东西是一贯宗最为看中的。

即便手法不为人所知,卖出的灵石却无法隐瞒。一贯宗肯定觉察到了什么,这就是霜银舞者来到即默镇的目的,查明缘由,杀了莫孤云。可惜,这两人功法无双,眼力劲儿却平常得很,真相近在眼前他们却选择把货箱丢进了江水。

那……这个算是即默镇勾结万妖窟的证据吗?

不算!因为即便如此城主依然是可以狡辩的。什么黑市,我不知道!什么被劫,我找不到!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构陷!

如果九尾狐扮作买家,用真金白银大量购入灵石,会怎么样呢?特别是当她明确暗示自己就是万妖窟的人。所有的货单和信件都可以作为证据,甚至可以让宗门的弟子们亲眼看着交易的过程,城主恐怕连辩解的念头都不会有吧。

计谋已定,冼余生出了一个邪恶的计划。他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每一个人都将是不可或缺的棋子。

冼余匆匆转到庭院,召过黑二郎:“咱们先出去饱一顿,今晚上大战胡三爷。”

“哈哥英明啊!吃酱牛肉咋样?我可听说了,那个狮子楼有两大招牌菜,其一便是盐卤酱牛肉。”

“当然可以!不过你吃饱了,要替哈哥做件事情。”

“尽管吩咐!”

看着黑二郎傻傻的笑容,冼余递上一个铜铃:“此物务必交给我师傅。记住了,告诉她内有乾坤。”

“内有乾坤?”黑二郎摇了一下,铃声发脆,宛如莺歌,不似有什么乾坤。

冼余暗道:“这不废话吗?让你也看出来了,那还叫什么乾坤呢?就是大家看不出来才能瞒天过海嘛!”

“你照做就是!现在距离饭点还有一个时辰,快去快回,我点菜等你。”

“好嘞!”黑二郎返身离去。冼余觑其背影清瘦,心中不由一丝哀凉。既然你想做孝子,这一票就让你赚个大的!

若要在即默镇的黑市站稳脚跟,胡三是个绕不过去的坎。此人唯一的弱点便是好赌成性,只有赌桌上征服他,才能让他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同咱做生意。

冼余随意挑了一处小摊,买下一副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