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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岭南和尚师徒三人又被押上了大堂。
看着三个和尚满怀疲惫落寞潦倒的样子,高琦土官幸灾乐祸地问:和尚,昨夜可好?岭南和尚施了一礼,说:善哉善哉,只要心中有佛,无所谓好与不好。高琦土官听得一头雾水,心想,是好呢还是不好呢?真搞不懂。但在下人面前,土官怎么能不懂呢?于是想当然地顺口说好好好,知道不好就好……接着,就开门见山地说:都说佛法无边,但我只是耳闻没有亲眼见过。这样吧,如果在三天之内,你能找到风妖的下落,我就不惩罚你了!
对此,岭南和尚也提了一个要求,要那个与佛有缘的樵夫给自己当向导。
听了这个要求,不仅是高土官,就连管家等人都好笑得差点岔了气。笑够了,高土官才说:既然和尚要让一个敲断了腿的倒霉蛋作向导,我还能说什么呢?说完,环顾左右又是一通开怀大笑。笑够了,就吩咐差役把那个倒霉的樵夫抬上来。
樵夫的断腿已经上了草药,被麻布条捆着,肿胀得像发面团似的。岭南和尚吩咐差役解去麻布条,清除了草药,然后一边诵经一边拿捏。起先,樵夫不断地嚎叫。后来,嚎叫声慢慢弱了下去,只剩下了哼哼声。与此同时,肿胀的腿也慢慢消了下去。又过了片刻,樵夫没了哼哼声,就下地行走了。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高琦土官更是惊叹不已,心想,祖灵保佑,幸亏我没有惩治这个和尚。否则,这么大的法术,恐怕比古大毕摩也治他不住。接着在心里盘算:就让毕摩跟和尚斗吧,看谁的本事大,谁能把风妖找出来治住。这样想后,高琦土官和颜悦色地说:和尚法术高超,老爷我佩服得很。如果你在比古大毕摩之前找到风妖并把他治住的话,我不但不惩罚你,作为奖赏,还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敢问施主,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岭南和尚问。
对,什么愿望都可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善哉善哉,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贫僧会想出一个施主很容易就能兑现的愿望来的!
7
为了治住风妖,比古大毕摩在苴却东南方向的大风岭冈布置了法场,由九个道行深厚的毕摩担任护法,然后开始为期三天的诵经。如果顺利的话,比古大毕摩会在第三天夜里卯时入定,让灵魂离开身体,进入神界,找山神水神树神问个究竟。对于比古大毕摩来说,这是一次危险的灵魂之旅。成功了,要减十年寿;失败了,灵魂回不来,比古大毕摩就从人间永远消失了。
就在比古大毕摩入定后的第二天正午时分,岭南和尚也选择在苴却东北方向方山之颠的立象峰上坐禅入定,由两个徒弟和樵夫担任护法,然后念佛诵经。一个时辰之后,佛门的岭南就顺利地走出了俗身,在意念的支配下,默念佛号走向白云飘渺的天空,走向宁静高远仙姿绰约的神界。
在神界,岭南和尚与比古大毕摩不期而遇。
着黑披毡法衣手持铜质法扇的比古大毕摩庄严肃穆,面对岭南和尚的友好致意,他神情冷峻地说:要是法师没有产生在我们的地盘上建寺传佛的打算,也许我会接受你的致意。
岭南和尚想,装在我脑袋里的打算他都知道,这毕摩不简单,也是神通之人。当下肃然起敬,赔着笑脸说:多有冒犯,还望毕摩海涵!但我佛慈悲,以开导蒙昧、化恶向善、普度众生为己任,身为佛家弟子,定当勇往直前。所以,还请毕摩恕贫僧打扰之罪。
比古大毕摩叹了口气,心有未甘地说:论法术论神通,我自叹弗如。所以,我阻止不了你的打算。但我会诵祛邪经诅咒你。说完后,比古大毕摩踩着云彩就走了。
岭南和尚继续站在原处想:毕摩为现世的人祛灾祈福,我佛为来世普度众生,都是好事善举,为什么就不能互相包容呢?于是产生了要和毕摩讨论问题的想法,便也踩着云彩追了过去。
结果,一直到了岔路口,岭南和尚也没有追到比古大毕摩。岭南和尚很失望,摇摇头,继续往佛祖所在地进发。
与此同时,比古大毕摩找到了山神树神水神居住处,才知道这些神也正在为风妖一事一筹莫展呢!山神对比古大毕摩说:这不是一般的风妖,是千年乌龟精偷偷下凡呼风唤雨所致。
山神还告诉说,偷偷下凡的乌龟精也想成仙。但乌龟精成仙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摄取九九八十一个饿死人的灵魂才能继续修炼成仙。
原来如此!比古大毕摩恍然大悟:每年风灾过后,粮食歉收,都要饿死一些人。而每次为这些人的灵魂诵指路经回归祖灵之地时,都不灵验,原来是被乌龟精摄走了灵魂的缘故。看样子,凭自己的法力是奈何不了乌龟精了!
山神又说:乌龟精曾在洱海做过水龙王侍卫,后被天龙王点化,上天做了个天将,所以神力威猛且有变幻无常之神通,连我们也奈何他不得。
听了这话,比古大毕摩失望之极,说:诸神都没办法,那我一个凡间的毕摩就更没办法了呀!
山神微微一笑,说: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一物降一物,此乃万古不变之法理。也许一念之间,就应了因果轮回,作恶多端的乌龟精已然弃恶从善了。
比古大毕摩似懂非懂,想问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山神说: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就下了逐客令。
8
比古大毕摩的灵魂没能回归肉身,因为乌龟精提前下了毒手,让狂风卷走了护法的毕摩,摧毁了法场,又引来雷电将比古大毕摩的肉身烧为灰烬。没了肉身,灵魂归不了位,只能四处飘浮游荡,最后化为孤魂野鬼处处遭受驱赶。就这样,法力高强又有神通的比古大毕摩就真的从人世间永远消失了。
自然,乌龟精也对岭南和尚的俗身展开过攻击。先是狂风,接着龙卷风,吹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树折枝断,但坐禅处风平树静,毫发不伤。乌龟精大怒,招来四方雷电,一齐扑向坐禅处,却见坐禅处已被佛光笼罩,触之光芒四射,吓得雷电们迅速退了回去。如此折腾了几次,乌龟精神衰力竭,自知不敌,怏怏不乐地遁回山洞。
却说岭南和尚回归俗身后,遵照佛祖的旨意,依然在原地坐禅诵经,以此感化乌龟精改恶从善。伴随着诵经声,折断的林木、倒伏的花草渐次复了原。再后来,满坡满箐的庄稼也从倒伏状态中慢慢挺直了起来。五天后,山色清明,祥云满天,瑞气升腾,百花齐放,万鸟云集。这时,岭南和尚的感化经也诵到了尾声。诵完经后,岭南和尚把禅杖重重一顿,禅杖顶部的佩环叮叮当当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渐次向远方传去。好一会儿,声响才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这时岭南和尚向空中大声喝道:大限已到,孽障还不快来现身?话音刚落,海簸大的一只乌龟就从空中晃晃悠悠飘到岭南和尚面前爬伏在地上缩成一团。岭南和尚念念有词地用禅杖一指,转眼间乌龟就变成了大石头,但龟形尚在。岭南和尚说:善哉善哉,就让你保留龟形吧。又说: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你毕竟作恶太多,需要更多地感受佛性才能洗尽你先前的罪孽。所以,就罚你做我的坐禅石,一起参禅悟道,永远不得离开方山。
9
岭南和尚收伏了乌龟精,为苴却百姓解除了风灾之苦,其功德之举,一时间广为传颂。为此,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相互邀约着陆陆续续涌上方山,以一睹岭南和尚风采为荣。而岭南和尚则因势利导,以佛性开启智慧,以佛理引导人心。结果,上山的这些人知道了佛,了解了佛。一些有缘人,从此成了善男信女,下次再来,就自觉地烧香拜佛,捐功德银子,供奉神佛。
面对如此之多的信众,岭南和尚认为宣扬佛法弘扬佛理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结草为屋,聚石为台,搭建起一个简易佛龛,并施展神通,运用法力,趁夜深人静之时,从三百里之外的鸡足山禅寺请了诸佛菩萨安坐简易佛龛让善男信女们供奉还愿。
却说高琦土官听说岭南和尚治住了乌龟精,从此免除了风灾,大为高兴,并吩咐管家准备一份丰厚的谢礼等待和尚们来拿。但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最后等来的消息是说和尚们已在方山结茅为庐设坛供佛了。高琦土官说:这不是明摆着要赖着不走吗?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立即披挂上马,点了五十家丁,气势汹汹奔向方山。
还未走出一半路,高琦土官的火气已熄灭了一半。直至到了方山,火气已经全无。高琦土官心里明白,这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和尚,动武是万万不能的,发火也无济于事,得罪了更是惹火烧身。于是改变想法,号令家丁,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对和尚动粗,违者割掉双耳。
号令完毕,高琦土官才辣心疼肺地想: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这次恐怕要破费我升金斗银才打发得了这个该死的和尚了!
所以,高琦土官见了岭南和尚,客套了几句后就开门见山说:和尚啊,这次老爷我是来兑现诺言的。说到这里,管家立即端着托盘呈上金条银锭。高琦土官接着说:和尚呀,看看吧,如此丰厚的布施,天底下恐怕只有我这样仁义的老爷肯赏赐了!天啊,连我都不明白我怎么会如此的慷慨大方。唉呀呀,眼看着这么多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就要不属于我,我都心疼死了……不过,趁我还没有反悔,你们明天就赶紧走吧……面对金银,岭南和尚视而不见。听着高琦土官话里有话的暗示,岭南和尚依然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说:善哉善哉,金银财宝贫僧不需要,贫僧只需要施主兑现我一个心愿!
高琦土官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猛啪了一下脑门,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似的,爽快地说:对对对,我答应过要满足你一个心愿。但这个心愿是什么呢?
岭南和尚转身面对佛像,施佛礼后才说:借用此处风水宝地一块,建一座为诸佛菩萨遮风挡雨的禅寺传递香火。
乍一听,高琦土官吓了一跳,继而勃然大怒,说:你这和尚好无礼,竟然要占我地盘!这个愿望断难满足,以后休要再提。
然后就起了争执。
岭南和尚解释说:我佛无处不在,无处不可以不在,佛缘到了,自然就在……如此这般讲下去,讲了很多,其实就是很间单的一句话:我佛看上这块地了,你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这是佛缘,任何人都推辞不掉。但在当时,岭南和尚意识不到这些,只顾自己讲得痛快,全然不管别人是否听得懂。好在这时的高琦土官已对这个喋喋不休的和尚有了忌惮,想发火甚至于想动刑也暂时忍住了。
终于忍到岭南和尚说完了这些深奥的话后,就缄口不言了。高琦土官自然领悟不了话语中的禅机,恨这和尚没把话说明白。但身为土官,怎么能承认自己不明白呢。高琦土官想,你依哩乌噜大半天,还不是想赖着不走?于是态度强硬地说:老爷我这里不需要和尚,更不需要你说的佛,所以,我还可以再慷慨一些,给你更多的金更多的银,但你必须走……对此,岭南和尚还是坚持说:贫僧不要金也不要银,只要施主兑现这个很容易就能够满足的心愿。
话不投机,结果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