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画一步一步上楼,脚步带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稳重,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扶着楼梯扶手的手在微不可查地轻轻颤抖。
她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不变,只是失了温度。
好极了,她这些年过得好极了。
白常和林家大小姐离婚后,从两个孩子中带走了他们的大女儿林画。
可两个天才生的孩子又会笨到哪里呢?所以林画是非常乖巧的,也是非常聪明的。
在爸爸决定在两个孩子中挑一个带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暗算计了,所以,最后白常带走的是她。
小女孩的想法天真又赤诚,因为她是姐姐啊,所以要爱护弟弟,弟弟留在家里,她跟着爸爸去外面吧,不能让弟弟吃苦。
可在大人眼里,即使她比一些大人还聪明,但还是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可笑,不仅是她的想法,还有她那拙劣的手段。
因为,一开始,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目标啊!
白常一个高材生,带走了女儿,离开了林家,仿佛成了一个废人一样,他前半段风光的人生好像是一个白日梦,现在梦醒了,他也被打回了原型。
颓废成了他此后人生的主旋律,酗酒成了他最重要的事,甚至有时候还会去隐蔽的地下赌场——这不是他如今的身份阶层该去的地方。
女孩对父亲还是很濡慕的,在她眼里,父亲的形象就像高山一样让她仰止,毕竟她解不出的题父亲大人总是能很快解出来,或者是给她非常棒的思路。
世界上没有比爸爸更聪明的人了!
可惜的是,自从和白常搬出去,离开了京都后,他在一步一步打碎了林画的滤镜和热情。
白常不再给林画讲解超出她年龄范围的题,而是让林画写那些看起来很白痴的题目。
他开始早出晚归,林画一开始还会在家里的小客厅等着,几乎每次都等到十二点以后,运气好的话能在十一点半见到白常。
而毫无例外的是,每次白常回来,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然后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说一些在那个时候林画听起来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中心思想她是总结出来了,大体就是他离不开林母。
这让林画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如果不想分开为什么还要离婚,而且这貌似还是白常自己首先提出来的吧?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
林画的灼热目光在白常一次次的作死中变得冷淡,但她依旧没有对他失望。
她开始让自己独立起来,不要那么娇气,就比如说自己试着打扫卫生而不是每周花钱让保洁公司来打扫这不超过五十平米的狭小房子。
说来也好笑,在这近一线的二线城市,父女俩住的房子还是租的,租金还是白常离婚后得到的钱,越用越少。
但林画觉得是可以忍受的,虽然每次她一个人放学走在黑黑的巷子里的时候有点点害怕,虽然她超级讨厌打扫卫生,虽然她做饭堪称化学毒品……虽然有好多好多不习惯,但林画还是想帮爸爸一些,如果能让爸爸振作起来就更好了。
直到十五岁。
十五岁的时候,林画已经习惯了有些拮据的生活,也习惯照顾每天醉醺醺的白常,可这平静一切都在一个风和日丽、很平常的一天打破了。
白常是天才,不然怎么可能就光靠一副皮囊就赢得了林家大小姐的芳心呢?都说天才和疯子有一线之隔,可白常离婚后看起来不是天才,也不是疯子,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一样。
可他已经疯了,在离婚前就疯了。
林画讽刺地将其行为称之为“天才失格”。
白常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一次次地杀死了他自己。
他回归到了普通人的队伍,他崩溃了,和叶母离婚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按照协定带走了林画。
是的,协定。
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而温暖,不冷不热。美中不足的是林画被人恶意推进了小池塘,穿着湿衣服,浑身难受,只能提早从学校请假回家
——总会有人看不上林画身上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傲气的,即使她的能力匹配得上。
因为老师都知道她爸的手机是永远打不通的,所以她不得不忍着自己回去。倒是有老师提出送她,被她婉拒了。
林画脚步有些发飘,但到家后,她发现走之前关得好好的门被打开了,里面还透露着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她没有声张,而是躲在了隐蔽的地方,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而不是大大方方地进去给屋里的陌生人打个招呼。
屋里的人很谨慎,说话声很小。
林画垂下眼帘,默默地听着,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一点一点变得灰白,她的心也随着里面人的谈话而彻底对白常失望了。
很简单,白常把她“卖”了,就在他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
只不过现在良心难安,反应过来了。虽然实验已经进行了几年,但还好只是处于初步观察。
里面的人想劝白常,但白常态度非常坚定。
“那您就需要将我们前几年的损失补上来了,您现在还没有经济来源吧?”
“可以。至于经济来源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
“告辞。”
林画不避不闪,就那样直面着出来人。
出来的人看见林画,面上不显,心里却吓了一跳,挤出一个笑容,就仿佛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
林画跟屋里的白常对视。
谁也没说话。
林画陷在柔软的大床上,不愿再回想下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亲人也是会背叛的。
只是时间是良药。
沉默得望着天花板,林画老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踏实,她仔细回想了她十几年的记忆,没有什么遗漏……
不对!
房间暖气很足,被窝很暖,可林画却生生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原本很放松的姿势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