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蓝尔莎

  • 怀幸
  • 卡多莫拉
  • 4016字
  • 2022-06-18 09:09:02

上命再次强势回归人们的视线,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那些自乌世而来的要员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派去修路建城,用主神的话来说,就是:“我要常常和爸爸联络感情,绕来绕去太麻烦,修条通往各城的专用铁路吧。哦对了,好好工作,钱不够朝我爸要,敢动我的,剁碎你们的爪子。”

要员们无奈,只好向乌世寻求帮助,好在乌世家大业大,建座小型圣斯帝国不碍事,不至于被吃山空。

这边的“礼物”井然有序包装中,那边上命,怀幸自从回来后连着两天两夜收拾烂摊子。因她的精神力崩溃,原先创造出的怪物七成消失,剩下的因缘际会拥有独立意识,不过和勾何等怪相同,生存离不开她。

她索性让怪物们自由选择出路,意料之外的它们都选择留下。

再检视上命学园,确定没要紧的事后,回屋倒头就睡,直到三天后的夜晚被嘈杂声吵醒。

“喂,别催啊,这楼好高!”

急促的、被刻意压低的惊呼声从风中传来,怀幸缓缓睁眼,体内鬼肆回了句没大事,她摇摇头,撑床爬起来靠着床头,静静看着窗外。

窗户打开着,薄纱緸冤,浸着满月凉光,气氛静谧。

一只小手抓上窗外,用力,一颗小脑袋探出来,和她对视上表情一滞,仓惶失措低头,小手陡然松开。

怀幸默不作声,身后冒出十来条水雾做的触手,将胆战心惊趴墙上的几名孩子拽上来。

“有什么事?”她先出声。

那个探出脑袋又躲避的戴着红发带的女孩纠结地拧着衣角,站出来说:“我叫上他们来看姐姐,想知道姐姐身体好不好。”她表情流露着害怕与担心,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主神。

“但是我们都想来,不能怪麟。”有名短发男孩在她说完立马站出来解释道。

怀幸:“我不太好,可还是勇往直前,力挽狂澜,我觉得自己棒极了!”

“可他们说外面那么可怕的景象是姐姐造成的,真的吗?”小女孩麟忍不住问道。

“……”怀幸一阵无语,啧了声看着她,“那看来你还不是一名合格的信徒,真正的主神信徒,就算我亲口说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们也不会相信,在你们的眼里,我永远是光明伟岸的,唉,你们还需要学习,我理解。”

众小孩连忙点头称是。

怀幸看看时间,问那红发带女孩:“你的名字叫麟?”

“嗯,是的!”她自豪地点头,“我自己取的,”话锋一转,“姐姐说身体不太好,还有哪里痛吗?我们可以帮上忙吗?”

麟壮着胆子上前,期待地望着日思夜念的主神姐姐。

“帮忙就不用了,我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完成的话……”她摸着下巴思考奖励,那名短发男孩小声说:“是像姐姐说的那样娶我们?”

“嗯——是这样没错,”怀幸盘腿,认真乖巧地点头,竖着手指提醒,“不过第一,你们知道啦,主神这么好啦,以后喜欢主神的人好多好多啦,不可以有独吞的想法,懂不懂?

“第二,不老想着让我娶你们,娶啊嫁啊是十地的东西,上命就不需要,这东西不好,你们就说‘我愿意将毕生献给无与伦比的主神’,哇,好幸福啊你们,能够和那么多人分享喜欢主神的感觉,我就惨多了,是被喜欢的人,唉~”

“咳咳,最后,当你们这样说的时候,我会说——”怀幸盯着面前的四名小孩,歪头露出笑容,张开双臂,“谢谢。”

麟微怔,满心欢喜地扑进她的怀里,其余小孩当即争先恐后地上前,麟抹了把水汽朦胧的眼睛:“我愿意将毕生献给无与伦比的主神。”

“我知道,下次你们重想个更长的,我没太多要求,两三千字就好。”

怀幸的目光从几个小孩的脸上扫过,询道:“像你们这样忠诚的主神信徒还有多少?”

“很多,大家都想来看姐姐,但是路上有人把守,我们从下水道过来。”麟这样说,“姐姐的任务是什么呀?”

“本神任命你——麟,为武装亲兵团团长,这是个秘密组织,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在上命区域内集结所有信奉主神的人,要核查清楚,等到时机合适就向外扩展,至北域。”

怀幸盯着她的眼睛:“必须记住,你们的身份是隐秘的,就算有天我带着上命离开北域,都不许暴露,不许离开。”看向她身边的短发男孩,“你叫?”

“诺诺。”

“嗯,你们都是武装团的第一批成员,别让以后的人知道这是由我组织的,听到没有?”

众小孩面面相觑,麟摇头:“我才六岁,没有指引之神,我……”

“我不觉得你比我少出现世界的这一年,能将人弱到哪里去。”

麟直直地凝视面前的人,轻咬下唇,重重地点头:“我会告诉他们武装团是我突发奇想,主神姐姐,”她目光坚定,“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

静默重新席卷房间,怀幸双手做枕躺在床上,凝望投射在天花板的树枝倒影,微风中,它轻轻摇曳。

看着看着,她缓缓阖眼,黑暗迅疾涌入,像是梦境,她自高处坠落,周边浮现无数只血红眸子;它对她的憎恨如此清晰,宛如刀割,她对它的迷恋势不可挡。

坠落,还在坠落……

充斥黑暗与怨恨的深渊好像没有尽头,哪怕轰然坠地、脑浆迸射也比悬浮好。

似乎有谁听取她的想法,虚无里,传来“砰”的一声,怀幸猛然睁眼,视线遮着一层阴影。

她扭头看,注意力融入少女的目光里。

月光在蓝发少女的容颜荡漾,星星点点的黑色碎片倏地定住,银白的月色渲染天蓝的瞳仁,白昼与黑夜明亮地交融,如潮水汹涌、如清风温柔的力量弥漫在缄默滋生的房间。

沉默令人陶醉。

怀幸坐起身,稍微仰面,瞩视着她。

“苏醒后才得空休息,大人感到劳累么?”蓝尔莎搅乱宁静,黯然神伤,“既然如此,为何从开始就不选择让这种事情不发生?那些人埋怨大人的话虽然过份,却非胡言乱语,为什么不留下?您看起来很在意上命,却又为何因已死之人虚幻的约定而抛弃?”

怀幸目色悲伤,留下就能避免诸事平静?未必,或许她还要感激遵守约定,否则会永远蒙在鼓里。

但要怎么告诉蓝尔莎呢?告诉这个她爱着的少女,说你喜爱的大人并非最强,用同归于尽的办法还是输得一塌糊涂;说你的大人原来是颗被抛弃的棋子,是让热爱所有的生命之源厌弃的人;说这位主神永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她也曾遭受过你所经历的,说她……没那么伟大?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喜欢的人感受她的痛苦?她曾因身处零号避难所崩溃,后来却能坦然接受,她想,她总会接受这些,总会解决全部问题,那时她能无所谓面对所有,她喜爱的人却对朋友的过去无法释怀。

这么做很过分吧。

怀幸选择沉默。

蓝尔莎盯着她,诘问道:“大人为什么不说话?是没必要,还是无言以对?您气势如虹重整上命可非现在这副模样。”

“上命……”

“上命于蓝尔莎无关紧要!”她乍然提高音量,“我在意的只有大人,我绝不原谅这样肆意妄为、这样不照顾好自己的大人!”

话讫,蓝尔莎愤然走向窗边,抱着胳膊,声音在微风里发颤:“大人想必知道上命经受的,是,我不喜欢上命,不喜欢那些心怀鬼胎的居民,更不喜欢即使如此,大人仍然没有放弃。我无法理解大人的坚持,大人曾说要上命里的所有人臣服于您,可如今上命忠诚主神的有几人?没必要,完全没必要,他们不值得大人殚精竭虑!”

怀幸瘪了瘪嘴:“你说的厌恶主神的人有很多,我知道,他们不值得,是不值得成为这全部的主要。”

时至今日,当初所让上命出现的根本已淡化许多,怀幸有时候会想,错的东西怎么能存在那么久?可也只是想象,起初她无谓好坏名声,坚持认为只要是自己做的就是对的,之后为了让上命合理存在,才附加身份,再后来她产生原来自己做的事未必是对的。

但现在,她已然不在乎对或者错,她知道这无法撼动的秩序伤害过自己,伤害过、深深影响着她喜欢的人。十地广阔,她以后还会喜欢很多人,交很多朋友,她再也不想听到喜欢的朋友有和自己相同的经历。

那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寻求朋友认同的美好过往,那很痛苦,是会影响一生的噩梦,是会厌恶本应该爱护的身体。

所以够了,真的够了,管它是对是错,就不要它存在!

南境和北域拥趸着这条秩序锁链,上命得站出来光明正大的宣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管它延续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没有任何东西是必须去做去承认的,存在未必合理。

上命不能倒,至少在收服北域或有其它领导人物出现前必须存在。

怀幸理解蓝尔莎的想法,可还是忍不住伤心,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做的事。

她定了定心神,来到蓝发少女身边,拉住其人的手,哼了声道:“他们不信仰主神是没眼光,我要是还得负责改造他人眼界,会累死的。等哪天我开个洗脑大会,统一处理!”她把人拉过来,擦拭少女脸庞的泪水,

“我觉得有必要,我不后悔做过的任何事,尤其是上命,这会儿想想,当初要是没打算考察,就不会遇到你。在我仅仅是提出理论,它就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哪里有停下来的道理?

“退一步讲,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万物万灵存在意识,说不定在我决定建造上命时,就已经有名叫‘上命’的意识,给了我甜头我又不干了,它会不会伤心?”

怀幸扬起下巴:“有一名蓝尔莎的喜欢,抵得上十万普通人的忠诚,时间再久点,就是二十万三十万,挺划算挺值。况且——”她无辜地眨眼,“这么点困难就放弃,好丢人欸,我主神面子超级重要!”

“大人哄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蓝尔莎哑然失笑,抓着袖子抹眼泪。

“我还有好多没说呢……”

望着面前眉飞色舞说个不停的女孩,蓝尔莎心底冰冷,这算不算是和大人交流的最大限度?

说不喜欢上命,大人想来是理解错意思,她只要无论何时何地,大人的身边只有她,可大人若知道这点,定会生气,她没有她喜爱的大人心中幻想的那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对不起,大人,蓝尔莎无法容忍您因为这群人受伤失意,对不起……

夜很深了,怀幸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失落,她感受到蓝尔莎有心事,但却不告诉自己,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想太多,蓝尔莎也能解决问题,她没必要非得知道对方的秘密。

“呼——”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喃喃自语,“差不多该解决自己的事了。”

很早之前,怀幸就觉察红夷的存在,它没有魔娈第三只眼的力量,按兵不动情有可原。

她稳住精神,闭上眼睛,意识顺着生命之脉流向十地各处,万千幅画面从眼前掠过,肮脏的、明艳的,熟悉的、陌生的。

在由她统治的世界里,憎恨她的情绪最为强烈,怀幸放慢速度,穿过昏黄的路灯,穿过洁白的墙壁,寂静与她同行,游过痛吟不息的医院,跃入满布机械器材的实验室。

她看见身着白色长褂的妖北泠,这个总是唤她女儿的人,神情浮着悲怆;对面,红夷匍匐在阴影里,表情平静,它只有两只眼,怀幸第一次从它的眼睛的看到并非怨恨与愤怒的情绪。

这时候,它似乎才是生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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