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一散,严朗便去面见了正在求道的燕国陛下赵煦。赵煦听后气得脱了道袍摔在了钱公公脸上,殿中之人大气不敢出,谁让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呢。
赵煦当即将钱公公下了大理寺狱牢,让严朗好生审问,盘查看他是否还干了其他的不法之事。
谁能想到昨日还如日中天的宠臣,今日便连那飞虫也不如了。飞虫虽命贱却尚可飞逃,他却逃无可逃了。
钱公公名余,幼时因家境贫寒才入宫做了太监。与京城的富商钱家是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又因年深日久早不来往,便忘了有这门亲戚。后因钱余得了陛下宠信,钱家才借着亲戚关系和钱余搭上了线。
却说这钱余为何会被陛下宠信,说来也可笑,不过是陛下和皇后赌气。
钱余因长得眉清目秀,加之又嘴甜被皇后看上了留在了身边服侍。一日,那钱余说了个笑话逗得皇后发了笑恰被陛下瞧见了,便想气一气皇后将人强要了过去。
可皇后却并没生气,照旧对陛下不理不采的。陛下讨了个无趣,又不好再将人送回去就只得留了下来,又将自己身边的朱七给了皇后,以此陪罪。
此后钱余变着法地讨好陛下,陛下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地信任钱余。后来由钱余撺掇着信奉了道教,一味地寻仙求道,练食丹药以求长生不老。
许多大臣都来劝谏,奈何陛下不听也是无法。唯有皇后仍照旧,既不劝谏也不去看望。
可如今赵煦却是番然醒悟,看着那些状纸当着严朗和一应宫人的面痛哭流涕,说自己愧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举国臣民。
当即写下罪己诏,论述自己罪过有三,一是为人子者有悖先帝教诲,不仁不义;二是为人君者不能克己复礼不听劝谏,一错再错;三是为人父者未能督导太子,使其御下不严,扰乱军纪,残害手足。
罪己诏写完,立刻让有司发布让万民得知陛下已痛改前非。
写下罪己诏还不够,除去冠带华服说要去先祖牌位前跪足三日。无论臣下如何劝阻都是不依,还命人将殿中有关道教的器物文书一律焚毁以表决心。
严朗得了赵煦的话,让他全权负责,从严处置,尽快结案。他本该走的,可又被赵煦拉着演了大半日的戏,好容易出了宫门,已是出了一身的汗。上了马车,他摇了摇头,想着:陛下这爱演戏的毛病怕是又犯了,这次怕是要做个全套的,谁让荒唐了这么长时间。
回了大理寺,沈靖早已将钱家一干人等抓到了大理寺。严朗沈靖复又审了钱昌瑞及他爹钱有财和钱余等人,让其一一认罪画了押。又抓捕了钱昌瑞招供的京官数名,也都审过。
次日一早这一干人等都过了堂,便定下罪来。木万全,木七,钱余,钱有财,钱昌瑞,了尘因涉毒害人,贪赃等罪名判三日后凌迟处死。杀手中的老大,老二因放火烧寺至六人死亡判秋后处斩。除小六外其余人等发配充军,小六因不曾参与却知情不报,念其年幼遂杖刑二十。
公告一发布百姓口中多谈论的便是此事,连陛下悔过下罪己诏,罚跪之事都抛诸脑后。他们说这些人死有余辜,又把那些人做的杀人贪赃之事说得如亲见一般,也有人可惜钱家的钱财,不知会被谁得了去。
而那得了钱财的人便是刚下了罪己诏,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晕了过去的皇帝陛下。
却说赵煦晕了过去,被人抬了回去,醒后仍要去跪,在臣子宫人的劝阻下才作罢,却又让太子代为罚跪。可他又说自己越想越气,在京城中竟有像钱家这样恶毒的人,以至于食不下咽,便下令将钱家包括钱余的财产家业抄没,这才吃得下去饭。至于抄没来的钱财真是多得数不过来,一小部分拿去赈灾济贫了,大部分都入了赵煦的囊中。
如今高兴的自然还有林晚等人。这日,阳光正好林晚穿着家常衣裳正倚在栏杆上晒太阳,看着太阳下如珠玉般的绿叶,心中却盘算着再过几日也该回盐城去了,最好是能赶在端阳之前。
正想着杏子她们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原来一早杏子便和方婆婆、春竹、夏竹出去看热闹了,林晚嫌人太多便未去。
方婆婆虽想去见识见识京城的热闹繁华,可见林晚不去便也说要留下来给林晚做个伴,还是林晚说:“婆婆只管去,我本就想单独呆着。回了盐城若母亲问起京城的盛况,婆婆也好答。若婆婆不去见见答不上来,母亲少不得要说我只顾自己贪玩把婆婆忘在一旁,婆婆只当成全我吧。”听了这话方婆婆也只得和杏子她们去了。
林晚直起身,待她们近前来,笑问道:“如何,玩得可高兴?”
杏子早跑到林晚身边将买的吃食给了林晚。方婆婆笑道:“小姐怎能不高兴,人山人海的,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竟也有许多东西未见过。”又听春竹笑说:“我本只当杏子夸张,今日见了那繁华却更有盛者。”夏竹只笑着点了点头。
杏子听了春竹的话,仰了仰头说:“我几时说过大话,”又低了头笑向林晚道:“小姐,今日街上比那日人还多,茶楼馆舍里坐满了人都在说钱家等人的事。”
方婆婆听了道:“小姐,走了这半日却有些累了,老奴便先回房躺一躺,你们也好自在说话。”林晚应了,方婆婆便回了房。
林晚也和杏子三人回了房中,净了手,围桌坐了,边吃边听杏子闲话。只听杏子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钱家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听说那钱家老爷叫钱有财的就是那钱昌瑞的爹,看上一妇人,可那妇人是有丈夫的。那钱昌瑞为讨他爹欢心,便向了尘讨了药毒害了那妇人丈夫。可那妇人却是个坚贞不渝的,虽被逼迫却是不从,趁人不注意投井死了,多可怜呢。”说完叹了口气。
又听春竹道:“最可恨的是他们杀了人却能逍遥法外,真真是官商是一家。”
杏子又向林晚道:“小姐,我们还听说那钱有财花重金买了个雏妓竟送给了那个钱公公,你说他这个钱岂不白花了。”林晚听了笑出了声。夏竹却微红着脸嗔道:“你倒懂得多。”
杏子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什么,你不知道家中后院的那些婶子说的荤话那才让人脸红呢。小姐,你说是不是?”说着看向了林晚,春竹夏竹也都看向林晚,看得林晚都不好意思了。
她低咳一声说:“快到饭点了吧,你们去看看饭来了没。”说完低头咬了口糕点。
春竹夏竹听了只得出去瞧一瞧,杏子仍在桌前看着林晚道:“小姐饿了吗,不是正吃着点心吗?”
林晚抬头看向她,说道:“不过是个借口,你刚才那样问我,我要是说是,不就承认和你偷偷去听了荤话,让我颜面何存。若说不是呢,岂不说谎又让你没面子,这才岔开话题的。”
杏子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小姐,我以后不会了。”
杏子话音刚落便见夏竹急忙忙进了来,向林晚道:“小姐,梁王殿下在典客署外说要见小姐。”
林晚听后忙站了起来,疑惑到梁王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见自己呢,又想到梁王的性子便没再问什么,只让杏子帮着稍整了整仪容便急急赶了出去。
却说梁王为何要在此时见林晚呢?原来是皇后听了安王一案林晚出了力,又因安王养在她膝下,于情于理都该见一见林晚的。便在下朝后着人跟梁王说了,让他将林晚带进宫中。
安王一案一出不止百姓哗然,就连群臣亦是,此时就该那些言官大显神威。可陛下已认错改错做到这个地步,如今又临朝管政,他们也不好太过触犯天子威严,便只将陛下的过错提了几句。又将太子的过错数落了一番,因太子不在,遂将矛头一转,朝向了梁王。
他们说梁王身为亲王不以身作则,反而私自拘押人犯,动用私刑,插手大理寺审询,待官员不甚友好等等,罗织了许多罪名。
而梁王却一语不发,着实把那些言官气得够呛。他们又重震了精神对着赵煦一番哭诉,赵煦无法只得数落了几句,罚梁王闭门思过。
那些言官犹不放过,还是赵煦说自己头痛,到了该喝药的时间强行退了朝,此事才算了了。
那言官之中有一名叫方言的最是自恃耿介直言,不畏强权的,见赵煦被人拥着走了,梁王仍是冷着个脸,他心中愤愤一甩袖便出了殿门。
梁王被喷了一身的唾沫星子,若不是在朝堂上早一脚踹过去了,眯着眼瞧着方言等人背影,捏了捏拳。
梁王心中本就烦躁,又被皇后的人拦下了说要见林晚,本不欲管又想到安王自小是由皇后抚养的少不得给些面子,也只好忍耐着应下了。可心里却想着早早了了此事,好去收拾那帮言官。
林晚自是不知道梁王经过了这些事,不然她只怕要跑着去见的。待林晚等人出了典客署大门已过去了一柱香时间。
林晚见梁王冷着脸骑在上次见过的那匹马上,忙下了阶上前行了礼,杏子夏竹也随着林晚行了礼。
不等林晚开口,梁王便道:“皇后娘娘要见你,随本王进宫。”
林晚未曾想到是皇后娘娘要见她,也只反应了片刻,站直了垂首说道:“殿下稍等片刻,容小女换身衣裳。”
林晚还没说完,梁王便皱起了眉。她话音刚落,梁王低下身体伸手将林晚拦腰一抱,脸朝下横放在了马背上,随即打马便走。杏子哪想到会有这出,反应过来已是追不上了。
林晚也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马上了,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
林晚只见墙院景物飞快闪过,而混身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肚子被硌得生疼,她想着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以这幅样子进宫。她忙大声道:“殿下放我下来,我不能这样进宫。”见梁王不理她,她心中也窜起了一股火,吼道:“梁王你放我下去。”梁王仍是不作声,林晚气急,吼道:“赵景晏,你个浑蛋放我下去。”
梁王听了眸子一沉,不等林晚说完一个手刀下去,将林晚直接劈晕了。
到了宫门前梁王下马,将林晚扛在肩上进了宫门。守卫见梁王冷着个脸也不敢上前查问,梁王大步向皇后的宣训宫走去,也不管宫女内侍的怪异目光。
到了宣训宫,皇后卫若楠闻讯出来,见梁王果真扛着个女子,吃了一惊问道:“景晏,你这是干什么?”
梁王将林晚放下,看着卫若楠道:“皇后娘娘,她是林晚。”
卫若楠听了,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确是让他带林晚进宫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卫若楠忙吩咐宫人接过林晚好生送去内室。她又向梁王道:“你也太鲁莽了,她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了。”
梁王听了,也只拱了拱手后便转身离去了。
卫若楠知道梁王的性子也不理论,只看着梁王的背影,摇了摇头,想着自己不该让他去的,倒害得人家姑娘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