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在任仕君挥下刀刃的一瞬间,他看见的是那些仍然懵懂地向上流动着的血液,从一条条纤细脆弱的血管中涌出;
看见的是锋利的刀刃带走了些许血液,又在中途无情丢下了那些血液,让其飞溅在前方的地面上。
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已经上第二次了。
他感觉自己麻木了。
再怎么想,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极其重要的吧,再怎么想,‘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这种话都是沉重的吧。
而任仕君和恭一郎就这么在短时间内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结束与否,语气轻快的像是在小时候决定接下来该去哪玩一样;
决定的过程是那么的短,短到根本没有时间让人去仔细思考‘死亡’这个词所蕴含的沉重意义;
也短到没有时间感受‘死亡’临近时所附带的恐惧;
‘死亡’就到来了,还是由他亲手带来的。
‘嘛……倒也不用压力自己。’
任仕君想着,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反应不像是人类,于是开始思考起正常人杀人之后会有的心理感受:
‘是像在玩电子游戏或者在梦中杀掉了一个人那样无感?’
‘还是极度的兴奋或激动,亦或者罪恶感和恐惧?’
‘先兴奋,后麻木?’
其实任仕君这个出发点就是错误的——正常人不会杀人;
既然不会杀人,那哪里会有发生在杀人这个过程中的,这种关于细腻的情绪变化的感受?
如果‘正常人’都开始杀人,那么就一定不是个人层面的问题,而是更高的社会层面出现的问题。
任仕君想着,把刀刃上的血迹轻轻的拭去之后,把它重新折叠好。
在思考过程中,任仕君收捡好了恭一郎的残躯,然后他从大衣中抽出那本已经分成了两部分的《痴愚笛声》;
就在他准备放下书本,脱下大衣时;
“祭祀,你难道真打算这么把他带到祂那里吗?”
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幽幽的在任仕君的身旁响起。
?!
任仕君以极快的速度将身体转向声音的来源,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人,那个方向有的只是一株长相怪异的树苗。
他站起身来,朝那个方向稍微走了一段距离,微弱模糊的声音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我在这儿……”
这棵树苗的长相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怪异’两个字来形容了,包裹在最外面的树皮像刚被掀起的鲜活的人皮,仔细看去,树皮中还有着随时间收缩的细小血管;
没有树叶的树枝像是蜷缩起来的手指,如果你俯过身去,甚至还能在它树枝的表面看到细腻如指纹一样的东西;
而在树苗的躯干中央有着一张嘴,它一张一合的重复着:
“我在这儿……”
先前漫步时任仕君他从未见到这里有这样的树苗;
这株树苗的存在使得任仕君内心小小的震动了一下;
——这种东西并非那些能轻易习惯然后不去在意的存在,并不是说他遇见了多少就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了,无论是第几次遇见都会或多或少给任仕君造成精神上的冲击;
与其说是任仕君的个人问题,不如说是人类的集体问题。
是整个‘人类’在恐惧它,或者……它们?
它们的怪异的长相不是让人内心动荡的真正原因,真正让人内心动荡的原因隐藏在人类的集体意识深处。
在任仕君看过来之后,它停止了重复,然后说起任仕君最先听到的那句话:
“祭祀,你难道真打算就这么把他带到祂那里吗?”
“………?”
似乎认识他,这让任仕君沉默了一小会,迟缓地说到:
“什么意思?”
树苗很快给任仕君了回应:“什么什么意思?”
“‘就这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又是……”
任仕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树苗打断了:
“嗤………”
“差不多得了,这副样子装给别人看就好……”
树苗顶端的树枝摇动了着,似乎在发笑。
“……”
回应它的只有任仕君的长久的沉默。
“……”
“啊?”
诡异沉默使得树苗再次开口:
“你……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事情请进行详细的说明。“任仕君摇着头,“听起来你知道挺多信息,你能告诉我吗?”
“啊?”
“……”
现在轮到树苗沉默了。
任仕君转过身子,将大衣铺在地面上,“不告诉也没有关系。”
所谓‘不……也没关系’往往是有关系,且比较重要的;
不过他并非是想从这个层面来施加压力,更多的,是表示出自己无所谓的态度——当然持一个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意味着真的无所谓。
“当然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去听。”任仕君补充着。
“……”
它很快开口了:
“……你真的要这样把他搬过去吗?”
“嗯。”任仕君低着头不去看它,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他的动作。
“你可以用天平来着……”
树苗似乎很有愧疚感,“我并不知道你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它似乎还想道歉来着。
任仕君仍然低着头,看着被他铺在地面的大衣,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稍微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用天平?”
“是的,祂在无穷岁月里收集到的模板数不胜数,只要你的筹码足够,世界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它讲的很清楚,抱有着歉意。
“而在神国里,大部分天平所能进行的交易你用你的位格都能进行白嫖,在这个地方继续交换,甚至不会增加你的灵性,导致你步入失控……”
“位格是有隐藏重量的,”树苗继续说着,它回忆到了什么东西,让它有了些火气:
“你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些才来到这里的吗?”
“嗯?”
任仕君抬起低下的头,被它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说什么?”
“你在这里,你就是神!”
它很快不耐烦了,“你妈,你之前天天和我炫耀这个东西,结果现在你自己忘干净了是吧?”
树苗在说完之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只能说好似。”
任仕君没有管它,只是沉下心,见到那座巨大的天平;
然后让自己漂浮在刻了Arubis字样的金黄色的天平面前,同时看向左侧上空——那颗紫色的光球此时正闪烁着光;
用手触摸过去,一股信息出现在脑海之中:
【这是你的位格,你的身份,位格的高低将决定某些交换的大门是否为你打开】
和之前一样,他感受不到其重量;
但如果将它放在天平的左侧只是瞬间,天平就彻底倒向左侧。
有隐藏重量啊。
而天平的右侧则是任仕君见识过的,浩如烟海的模板。
原来如此。
任仕君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