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任仕君呢喃着,拾起地面的大衣,拍打着不存在的灰尘,重新穿上,把书本重新放回衣服内侧口袋中,然后将身子转向树苗:
“在这谢过您了。”
“嗤………”它干瘪枯槁的树枝蜷缩了一下,语气中带有一丝鄙夷,但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算是接受了这个道谢。
“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已经是全新的开始了——您认为,失去记忆之后,与先前的自己,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任仕君任仕君向着树苗的方向迈出几步。
“为什么不是呢?”它反问。
任仕君继续发问:“你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当然,你是想问,一艘船换掉所有零件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它说着:“我的答案是:是,即使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在法理上,船还是那艘船,人也是如此的,即使你的细胞全部新陈代谢一遍,在社会上,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
堪称无懈可击,但任仕君并非要驳倒它,他需要的只是阐述一下自己的意见,阐明自己的观点,与它交换意见而已:
“我的答案是:否,船之所以在法理上仍被认为是那艘船,是因为它有锚点,或出厂登记,或编码,如果失去了锚点,它就不再是它了;
对于人也是如此,如果你的锚点被人窃取了,你的身份凭证被人窃取了,那你就不再是之前那个人了,即使你真的是;
对我来说,记忆和习惯就是那个锚点,当然我并不是要表示,我已经不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人了,我的意思是:
无论你之前和我有什么恩怨情仇,现在,这段关系能重新开始吗?”
树苗陷入了沉默。
任仕君又向着树苗的方向迈出几步,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向它摊开手掌:“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在他把手伸出去的同时,微弱的淡淡星光在身体的周围闪烁,璀璨绝伦,别有风致。
——这是模板【星光闪烁】效用。
“我名任仕君,仕途的仕,君子的君。”
“骚包……,唔……”
“算了……,”树苗的枝条摇晃着,不过最终它还是没有拒绝:“端木弘。”
任仕君点点头:“那,弘君,下次回来聊……?”
“嗤……那你得有下次,别死在那了。”
端木弘只是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当然!”
这是任仕君的回答。
他脚下的土地颤动着,如春笋破土般,巨大的树根如愤怒的蟒蛇一般,载着任仕君飞窜。
虽说任仕君此时拥有了浩如烟海的模板,但并非所有的模板交换出来他都能轻易掌控,只有这些植物——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植物更容易操控。
感觉也没有出错,巨大的树根在他的手里就像小孩的玩具;
任仕君从容的让树根分出细支,轻轻的卷起恭一郎的躯体,一同向着远方庞大如山岳的祂奔驰而去。
在路途中,任仕君又看到先前那根引起地面震动的触手。
在地面没有发现,在高空任仕君终于看清了它的全部情况:
触手被一根长满人头的粗壮树枝穿过,把它像烧烤一样串起来,它疯狂的蠕动只为挣脱束缚;
——任仕君能看到一团又一团的血色光球从触手体内转移到树枝,最后到达地面。
它的生命力在不断的被吞噬。
它被捕猎了。
——恭一郎的身躯也会遭受这样的情况吗?
任仕君不由的想到。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别多想。
除此之外,任仕君也能在这片土地上看到一些生灵,他们大多头上长了发光的鹿角,但身体却扭曲异常;
于是任仕君动用了模板【解语者】:
【这是以前外来者遗留下的感染;
无上的祂,在神国之中创造他们这个物种时,是费尽了心思,塑造得相当完美的,可后来却被外来者感染了。】
除此之外,这片大地上还残余的大量未被时间彻底冲刷掉的痕迹;
如果解读这些痕迹,他就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通过一块骨,任仕君似乎就能看到了远古的猛犸被树根缠绕,挣扎,最后失去生命;
通过一个木桩,一滩灰烬,他似乎就看到了信徒们向着祂献祭祈祷——他们把同族人绑在木桩上,充当祭品,用刀刺入血肉,划过筋膜,在他失去生机之前剥下他整张皮;
然后他们将剩余的‘废料’带着绳索抛入火焰之中,刹时间,火势猛然增大,燃起的黑色的烟,不知飘往何方;
——任仕君似乎还能听到木桩那发出的哀嚎,犹言在耳,像附骨寒气,驱之不散……
这些数不尽的信息灌入任仕君的脑海,使得他有些太阳穴胀痛,他不再去用【解语者】解读那些痕迹;
如果真用【解语者】解读祂的话,信息量直接会让他的大脑爆炸吧——如果真能解读的话。
任仕君想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离祂的身躯越来越近,任仕君所感知到祂的身躯细节也就越多,得知的信息也就越多;
先前大块的马赛克变小,却也让任仕君看得更加的清晰。
任仕君能看到祂的身躯上巨大的断口——燃烧着微弱的黑色火焰,祂的身躯千疮百孔,那些伤口或燃烧着火焰,或闪烁着金光;
但任仕君仅仅只是用视线稍微扫过那些伤口一眼,就感到头晕目眩起来。
分不清是祂的身躯他不适,还是那些火焰,那些光;
这还是已经经过大脑主动屏蔽,模糊打上马赛克的信息,就让任仕君极度不适——他不敢想象没有这层保护,他会直接被信息冲击成什么样。
任仕君索性利用天平,直接屏蔽了思维。
就这样,任仕君呆木的去,呆木的把恭一郎的躯体埋在树根底下,又呆木的离开。
直到远离了祂的身躯,任仕君才放开思维。
“怪不得恭一郎说,只有我能到祂身边……”
祂们的形状,祂们留下的痕迹,都蕴含了信息,而这种信息是有毒的,也是蕴含力量的;
只是这股力量过于强大,不仅扭曲人的心理,也歪曲人的身体。
神国里的居民就是得知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信息而被感染导致身体扭曲吧的吧……
任仕君他想,说不定极端一点,他们是见证了某位伟大的存在呢?
做完了这部分事,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去杀死触手怪,然后摧毁石柱,戳烂画布……
等等……
任仕君意识到了什么,仔细回忆了一番老人——恭一郎的祖父,所透露的信息:
【“每戳破一层画布之后,就会进入到下一面画布上,这就是循环的本质。”】
——也就是说,前两天的自己都戳破了画布;
那么字条上怎么又会留下,【画你可以不管它,如果要进行处理的话,会很麻烦……】的字样?
在前两天,戳破画布,应该是必做且不得不做的事——如果不做的话,那他也会被困在循环之中;
那么可以说明戳破画布是一个——至少不会是一件‘麻烦事’,最多只能算得上繁琐,而非麻烦;
除非在今天,戳破画布的这个流程会相较过往,会发生异变而使得这个过程变得麻烦。
说到老人,任仕君又想起来老人描述的恭一郎的死亡过程:
【“从楼上跌下去了,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他是不知道恭一郎在跳楼之后未死,而是彻底的失去人类身份,变成了一只触手怪吗?
不……不会的;
任仕君回想起了老人的炯炯有神的目光——他绝对不会是老眼昏花错把恭一郎当成了坠楼死亡;
老人一生阅历绝对丰富:
【“那会,我们那个组合会去各种地方,从东京的树海,到镜像雾都,再到日下的循环地铁……”】
再怎么年老体衰,再怎么感觉迟钝,也应该不会感觉不到这两栋楼的异常吧?
任仕君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