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莉给陈尧喂完饭,就把陈尧放进了学步车里,陈尧“啪嗒啪嗒”地在客厅里来回地跑着。
陈莉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晚跟周曼一起吃完饭打包回来的剩菜,在锅里热了热。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周曼昨天专门从暮夕来千叶找陈莉,她想在出国前跟老友好好聚聚。
陈莉跟周曼约在步行街见面,她早早的就起来梳洗打扮,一如往常地将陈尧送到了王姨家。
两个人碰了头,就钻进了一家刚开门的理发店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理发师傅还在收拾东西,见周曼和陈莉进来,赶忙上去了两个人迎接。
陈莉要烫头,理发师傅让她跟着自己上了二楼。陈莉坐定后指着画报上的发型,“我要这个。”
理发师傅看了眼画报,二话不说就给陈莉修剪好了头发。在理发师给陈莉上发卷的工夫,周曼就已经剪好头发了。
周曼从一楼上来,站在陈莉身后笑眯眯地望着陈莉。
陈莉从镜中看着又剪了短发的周曼,惊讶地问道:“你不是说头发要留起来吗?”
周曼笑着晃了晃脑袋,“这样轻松自在。”
陈莉抿嘴笑了笑,“那你等着我吧。师傅,这要多久啊?”
“一个小时吧。”理发师傅把最后一个发卷卷上以后,把机器拉了过来。
“这么久啊。”陈莉和周曼异口同声的说。
理发师傅将烫头的机器往陈莉的头上一扣,“这还长?定型是得花点时间,要不白烫了。”
理发师傅说着把东西收了,又开始给下一个客人卷上发卷。
不一会儿,理发店里就挤满了人。
“幸亏咱们来得早啊。”陈莉在二楼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发出了感慨。
“一会儿咱们去吃什么好啊?”周曼百无聊赖地用两只手托着脸颊,坐在陈莉的旁边。
“去吃红焖羊肉怎么样?”陈莉提议到。
“好哇。”周曼一下来了精神。
……
陈莉烫好了头发,两个人走在去饭店的路上,不少人回头看陈莉。
陈莉很小声地问周曼,“真这么奇怪吗?他们怎么都看着我?”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自信点,管他们呢。”周曼憋着笑,可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陈莉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拍打着周曼。
周曼边躲边笑,“要不你给扎上?今天风太大了,你这头发确实蓬松了点,我都怕等会儿一回头你人没了。”
“怎么没了?”陈莉边说边用双手护住头发,
“被风刮跑了呗。”周曼笑着将套在手腕上的头绳递给陈莉。
“今天暮夕比这儿风还大呢。前几年看新闻,暮夕有个老头刮大风烧草,风太大,火连成了片,他来不及救火,结果把自己给烧死了。”周曼被一口风灌进了肚,咳嗽了两声。
陈莉背过风去,盘了个高高的发髻,“你是真的爱看新闻,现在还一大早起来看吗?”
周曼帮陈莉挡着风,“看啊,养成习惯了。嗐,我就瞎操心,顺便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周曼看着陈莉盘起的发髻,“嗯,这下顺眼多了。”
二人到了饭店,很快菜就上齐了。陈莉用手摸着眼皮,迟迟不下筷。
“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啊?”周曼夹起一块羊肉就塞进了嘴里。
陈莉揪了两下眼皮,“我这右眼皮怎么一直跳啊?”陈莉刚要拿起筷子,一根筷子就从她的手里出溜到了地上。
“服务员。”周曼立马举手,示意服务员给换一双筷子。
周曼夹了一块羊肉放在了陈莉的碗里。“眼皮跳是你昨晚没休息好,想见我想的。”
陈莉冲着周曼撇着嘴笑了笑,周曼笑着低下头大快朵颐了起来。
因为王姨晚上就准备去儿子家过年了,所以陈莉答应王姨会早点回去接儿子。陈莉忧心忡忡地吃完了饭,就准备回家接儿子去了。
两个许久未见的好友,匆匆散场,还有点意犹未尽。听说陈江海明晚回来,周曼就跟陈莉约好明天晚上去她家里吃饭。
……
陈莉刚准备坐下吃早饭,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
知道陈莉家电话的人不多,陈莉顺理成章地以为是周曼打来的,她赶忙放下筷子,跑去接起了电话,“喂,曼曼,这么早就想我了啊?不是约好晚上才来吗?”
可电话那头并不是周曼,而是陈江海的单位打来的。
陈莉除了“陈江海去世”这几个字听得真切,后面的话就一句也听不清了。她犹如五雷轰顶,用手支在桌子上,勉强地站立,整个人差点昏过去。
“师母,师母,您在听吗?”电话那头的邹爽焦急地询问着。
电话从陈莉的手上滑了下来,她不顾电话那头地呼喊,踉跄着走进了卧室。陈莉靠着墙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她就这么默默地坐在地上流着泪。她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陈尧跑了过来,见陈莉哭了,陈尧也哭了起来。但任由陈尧怎么哭闹,陈莉都无动于衷。直到陈尧因为太累,扶在学步车上睡着了,屋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陈莉回过神来,她将陈尧从学步车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小床上。而她自己一整天,就这么不吃不喝地靠着墙坐在地上。
傍晚时分,陈尧还在小床上呼呼大睡,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莉仍然坐在地上,她眼睛死盯着门口,但没有起身去开门,似乎在等待着敲门声能够自己停止。
“师母,你在家吗?我是邹爽。”陈江海的徒弟在门口焦急的喊着。
好一会儿,陈莉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门口。她的手有些使不上力气,尝试了两次,好不容易打开了门。
邹爽和蓝天手上拎着东西,站在门口呆愣了几秒。看着面无血色,眼神空洞,脸上还挂着两条深深泪痕的陈莉,知道她一定是已经把眼泪哭干了。
“进来坐吧。”陈莉还是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苍白干裂地嘴唇,艰难地一张一合着。
还没等他们进门,周曼就从后面提着一堆东西上了楼。
“你们是……啊,今天聚会是吧?”周曼看着手里提着礼品,堵在陈莉家门口的两个人,愣了几秒,没听见陈莉的声音,便快步走了上去。
周曼从邹爽和蓝天中间的缝隙里,窥探到了在屋里的陈莉佝偻着的背影。周曼瞬间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儿,“陈莉,陈莉?”
周曼就这么站在外边,隔着邹爽夫妇呼唤着陈莉,陈莉缓缓地转过身来。
邹爽跟周曼说道:“您好,我是陈江海的徒弟邹爽,这是我老公蓝天。”
周曼一怔,“哦,你好你好,咱们先进去吧,手里都拎着东西也不方便握手。”
周曼微笑着示意自己要先进去,邹爽和蓝天见状侧过身去,周曼从他们中间挤进了屋里。
周曼一进到屋里,就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顾不上换鞋,就跑到陈莉的身边,搂着陈莉的肩膀询问她怎么了。
陈莉则低着头,不想让周曼看见自己的脸,“我没事,没事。”
陈莉挣脱出周曼的手臂,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邹爽夫妇。“你们快进来。”转而又拍了拍周曼的胳膊,“你们都坐,我给你们倒茶。”
陈莉说完就进了厨房。站在原地的周曼转头看向邹爽,邹爽的嘴角微微向上,眉头努力地想伸展开,却怎么也展不开。
邹爽和蓝天进了屋,将东西放在茶几边上,坐了下来。
周曼走到邹爽的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邹爽开口,陈莉就端着茶壶走了出来。陈莉从茶几下边拿出了几个茶杯,头也不抬地把茶倒好,“你们喝,我再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师母,您别忙了。”邹爽刚要起身,蓝天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陈莉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说:“这不快过年了嘛,我买了不少好吃的。你们这又给我带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们帮我分担分担。”
周曼看了看邹爽,又看了看蓝天,“怎么……一个人?陈江海他不回来了?”周曼小声地询问着。
邹爽点点头,红了眼眶。蓝天握着邹爽的手,面色也有些凝重。
厨房里开关冰箱门的声音,塑料袋的声音,水龙头“哗哗”地洗着水果的声音,在这个连呼吸都听得到的家里,格外的刺耳。
过了好一会儿,陈莉才端着水果出来。她额头上的碎发,还有耳边的鬓角都有些湿了。
陈莉笑着说:“来来,吃水果,别客气。”
“诶。”邹爽应声拿起了一块苹果。
陈莉搬来了凳子坐在三个人的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用手来回摩擦着膝盖。
蓝天喝了口茶,眼睛瞟向邹爽,邹爽用门牙啃着苹果,努力地不发出声响。
周曼最先沉不住气,“什么事啊?你们倒是说啊。”
陈莉用手捋了捋扎在后面的马尾,语气有些故作轻松地说道:“陈江海没了。”
“啊?”周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江海?没了?”
周曼看向邹爽夫妇,二人表情严肃,微微地低下了头。周曼又看了看脸上还挂着微笑的陈莉,“你可别逗了,你昨天不还跟我说陈江海今天回来吗?我还给他拿了瓶好酒……”周曼顺势看向了门口的袋子。
周曼这才想起,进屋时,她匆忙地将袋子扔在了地上,现在里面的酒瓶已经碎了,瓶里的白酒洒了一地……
陈莉见周曼的表情有些惊慌,微笑着说:“没事,等下我再收拾。”
这时,卧室里传来了陈尧的哭声,陈莉起身说道:“等一下啊,我去看看孩子。”
陈莉进了卧室,只见陈尧站在小床上,一只脚挂在围栏上,差点翻了出来。陈莉吓得赶紧上前将陈尧抱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陈莉抱着陈尧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你们还没看见过我儿子呢吧。”陈莉抱着陈尧坐回到了凳子上。
陈莉问:“听你师父说,你们前阵子也生了。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男孩,叫蓝若风。”蓝天回到。
陈莉低着头,摆弄着陈尧的小手,说道:“你儿子名字可真好听。有时间也带过来,两个同龄的男孩肯定能玩到一起。”
邹爽应了声“诶。”再没多说什么,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莉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邹爽。她的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两下,问道:“我们家……陈江海是怎么死的?”
邹爽顿了顿,指甲将手抠得通红,“师父是被烧死的,但是……”
所有人都同时看向邹爽,等待着邹爽继续说下去。可邹爽看了眼周曼,又望向陈莉,有些欲言又止。
陈莉看出了邹爽的顾虑,说道:“没事,说吧。周曼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她鼓励我回来建设祖国的。我和陈江海都很信任她。”
陈莉一边拍着陈尧,哄陈尧入睡,一边听邹爽说着。
邹爽抿了抿嘴,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师父被烧死肯定没那么简单。师父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晚上要去化工厂蹲点,说是有人给了可靠消息,化工厂晚上会有动作。”
陈莉示意邹爽等会儿说,她则蹑手蹑脚地将已经入睡的陈尧放回了卧室的小床上,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陈莉转头问道:“他是在化工厂被烧死的?”
邹爽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转,“嗯,是在化工厂被发现的,初步判断是被烧死的。同时被烧死的还有厂里的一个工人,现在倾向于是这个工人放得火。”
邹爽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把这个工人作为纵火嫌疑人,然后以他对社会不满,报复社会纵火而结案。他们的技术主任前一天就回了枫知老家,厂长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周曼缓缓开口说道:“你说的化工厂,该不会是暮夕村里的暮夕化工分厂吧?”
邹爽点点头。
周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咳了两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今天早上,张斌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晚上跟他一起去A国。我说他是不是疯了?就把电话挂了。今天早上在宾馆看新闻的时候,报道说某化工厂着火,烧死了两个人,我还没往那儿想。”
邹爽问周曼,“你说的张斌,是暮夕化工分厂的厂长张斌吗?”
周曼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他是我前男友,早就已经分手了。到现在还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邹爽立马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邹爽大喊:“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