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日,
皇帝命英国公之孙张世泽入宫侍讲,并集腾骧四卫中忠勇精壮者三百人,专门拱卫乾清宫。
“我侍讲?”
“我自己都没怎么读书,难道要进宫给陛下侍讲怎么一天吃五顿还不打嗝?”
英国公府,
张世泽在跟自己爷爷抱怨。
张维贤回来后,并没有对儿孙直接明说——
因为他一回来就看到自己孙子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然后差点把箭矢插到靶子旁边的奴仆头上。
这水平可比人体描边还差!
靶子都没瞄准!
再加上张世泽还在大喊大叫,刺激的老头一声令下,把他关了一晚上禁闭,免得在皇帝身边还这么没规矩。
等到旨意到达,
张世泽也被放了出来。
对这小子来说,莫名其妙被老爷子一顿教训,实在是委屈。
可家里头到底是老爷子最大,自己再不满也得忍着,故而一自由就装鹌鹑,打算装乖一段时间,等老爷子的无名火去了再闹腾。
直到听到皇帝让他进宫的圣旨,这才忍不住嘀咕两句。
读书?
读了书还是勋贵吗?
别家不讲,反正英国公一脉由于子嗣艰难,家里财产总归是够养活从张辅以来的各路亲戚的,没谁穷到要靠科举翻身。
特别是张世泽作为独孙,更为受宠,如今这性格很大程度上,也是被国公府里的人给惯出来的。
读书太苦了,
他们家没必要走这条路子,坐等承爵不是很好吗?
张维贤起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要求孙子明白些做人的道理,不把家业败坏就好,不求家里出个高级知识分子。
结果眼下皇帝要他们家出人了,张维贤看着面前还有些少年肥胖的大孙子,只觉哪儿都不顺眼,随后冷哼一声,“就知道吃,难怪一身痴肥!”
张世泽被爷爷看的脚趾扣地,心想自己要不是能吃,如何长的高高大大白白胖胖?
他现在可是老张家最高的一个了!
再者他才十五,正抽条呢,囤积的肥肉是能源,是在为以后进一步长高做准备!
“陛下总不能真是让我去陪读的吧……我在家里读不进书,在宫里就更不可能了!”
张世泽知道既然有了旨意,那他进宫伴君是肯定的了,可这任务得明确一下,要真逼着他念书,那老张家就得时刻冒着“御前失仪”的风险了。
“只是让你陪侍天子而已,等到了宫里自然知晓。”
张维贤打算让孙子多为读书这事儿抓耳挠腮一会,让他后悔年幼时只顾着爬树抓鸟。
“定远侯世子来了吗?”
老国公头一偏,又问起了另外一个少年。
当代定远侯的继承人,邓文明。
邓文明,乃开国名将卫国公邓愈之后。
当年邓愈受封国公,于洪武十年去世,其子邓镇袭封申国公,只是又因为老婆是李善长的外孙女,在洪武二十三年,牵扯进了那场大案之中,导致爵位被废。
一直等到嘉靖朝,世宗皇帝由于旁系继位,为了拉拢勋贵,这才把当初被废的一批开国功臣后代找了出来,为之封爵,邓家人才成为了大明朝的“定远侯”。
而如今的定远侯邓绍煜已然病重,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而邓文明作为世子,也就才十四岁,和张世泽的年纪大差不差。
张世泽、邓文明,加上一个还在南京的常延陵,这三人都是朱由检自己圈定的“陪读”勋贵后代。
张维贤自打从天子那儿领了话,回家就考察起了京城中各家勋贵的情况,有无适龄子嗣,性格也要过得去,不然伴君如伴虎,求富贵不成,反而害了全家性命可不好。
而对着勋贵们,张维贤也只是透露了一丝风声,不敢明说,担心那些已然堕落多年,把京营这等武装力量视为囊中之物的勋贵一听皇帝打算割自己的肉,就抱团起来对抗,坏了天子计划,便只说天子年幼,又担心魏忠贤在宫中势力庞大,暗害自己。
同时藩王继位,担心权位不稳,故而要拉拢勋贵。
那些跟老朱家藩王没两样的勋贵听了,根本没有多想,还暗自得意自身地位超然,小皇帝都得他们出力保扶。
要说大明朝的勋贵,只要熬过了前两任的强权天子,大部分的日子过得都很滋润。
对比起同样能世袭富贵的宗室,勋贵们可没有圈住他们的栅栏。
每年能领取皇家发的俸禄,还能兼并土地,子孙还能入仕当官……
若是犯了些错误,皇帝看在祖宗功劳的份上,也不至于废了他们的爵位,敲打一二也就罢了。
毕竟勋贵是皇权的支柱之一,比起可能跟自己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同族,还是要维护点的。
总的来说,大明朝的勋贵比起被当成猪养起来的皇族们,可好多了!
宗室人口那么多,实际上能生活滋润的,也就上层那些王爷们。
下面的宗室由于被限制了上升途径,还得被王爷们管着,每年俸禄都发不下来,当街要饭的都有!
嘉靖朝还有宗室上疏骂世宗,就为了去凤阳监狱里吃口牢饭呢!
优渥的生活,再加上勋贵们基本上都是武将出身,圈子里不流行读书,这就导致了勋贵的政治水平比党争入脑的官员们还差。
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张维贤话里的漏洞——
曹化淳的临时西厂都抓那么多人进去了,还说皇帝担心魏忠贤?
没瞧着阉党的中流砥柱崔呈秀天天在家里吹拉弹唱,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吗?
皇帝之意哪里是在九千岁啊!
他们只美滋滋的瞅着家里小孩,想着要送谁去。
要去伴君,总不能送庶子去,也不能选骄横的二代。
于是张维贤挑挑拣拣,第二天就列了个名单,给皇帝送去。
朱由检则是按照后世的记录,对着勋贵们再次挑选起来,最后绝望的发现,大明朝的勋贵们大部分靠不住,要么投降了李自成,要么投降了满清。
特别是自开国以来便获封国公这等顶级爵位,同在国难之时以身殉国的,除了英国公一家,也就定远侯邓家了。
哦,
南京那边也有一家,
是鄂国公常遇春的后人,如今的怀远侯。
至于一门两公爵的徐家,则是不管在南京还是北京,都很爽快的“跪迎王师”了。
好在大明朝两百多年下来,封爵的人不知多少,延续到国难天变之时的也有不少。
朱由检圈了张邓二家的子嗣,又补了当代怀远侯世子常延龄跟自己的表弟刘文炳,以及另一个名义上的表兄王国兴上去,凑足五个后便停手了。
再多,
那就没办法组成一个核心的小圈子,集中力量搞大事了。
这几个年纪相近的伙伴,只要打好基础,以后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在朱由检圈好名单,转发给张维贤后,老张也马不停蹄的去联系人。
毕竟朱由检久在深宫,对这些人的印象,都来自于后世的史料记载,而且史料也只记录了其在国难之时的表现,肯定了其人品。
至于在这天启七年,正处在叛逆青春期的时候,对方是个什么模样性格,朱由检也摸不准。
张维贤更担心这群小子各个都像自己孙子,到时候凑到皇宫里去,还真说不清皇帝是给自己培养帮手,还是调教熊孩子。
除了远在南京的常延龄外,张维贤在一日内跑了三家人,仔细考察过后,才放心的把人送到了朱由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