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萧郎掳妻

  • 挟明
  • 我问青山
  • 3818字
  • 2024-12-19 21:19:57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申时(下午三点)。

北京城,东城兵马司衙门。

咚,咚,咚,咚!

一通鼓毕!

有一老妇被人扛进堂来放下!

“我要状告刘麻子!”

“那老货趁得邀我入府饮宴之机,竟以发妻来诱,图谋不轨!”

“甘当绿毛王八!”

“献妻陪客之举,骇人听闻,不堪启齿!”

“此等鼠辈行径,已是坏了老子名誉!”

“可恨!亦必较严惩不贷!”

“刘指挥,你现刻着人,速速拿办去吧!”

衙门内,一着圆领袍,金带皂靴,腰腕皆束轻甲的白面郎君,笔直矗立堂前,朗声斥着。

而这会子闻及此一说头儿,那兵马司里的一众吏员衙役们,亦对这无不瞠目结舌。

观去!

这青年郎君,左不过二十上下年纪!

腰间佩刀,剑眉星目,自有好一番英武气度挂身!

啪!

突地,忽来惊堂醒木一落!

“萧靖川,你......”

“荒唐!好不荒唐!”

“你倒自己也着耳朵听听!”

“这都浑闹说了些什么?!”

“竟......,竟还告到老夫本族之人头上来了!”

“你这扛来堂前的,乃本官堂弟正妻,今年已将近五十,两鬓生白!”

“她生的儿子,都较比你岁龄要大!”

“你浑闹放肆这一遭,究竟要干什么?!”

东城兵马司指挥刘坦,这刻上,窝着火气,自案后撑臂起身,抬手点指去箫郎处,表得义愤填膺状!

闻之,箫郎竟亦不恼,反是一副无所谓表情。

“呃......,大是大了点儿!”

“不过我喜欢老的,不合理吗?!”

听及此子荒唐词言,有意挑事涮人之行止作派,衙堂内,本庄严肃穆之所,现刻却业已是好些瞧热闹的衙役都开始忍不住,强憋着挤来猪笑声!

“萧靖川,你......,你放肆!”

“纵是你仗有成国公(朱纯臣)义子的身份,也左不过是个神机营左营游击将军而已!”

“闯贼李自成都快打到城下了,你身有军职,不去阵前御敌,却跑到本官这儿来无理取闹!”

“你......,你究竟意欲何为?!”

啪!啪!啪!

指挥刘坦铁青着脸,兀自严肃急恼,为压那些旁在衙役起哄,徒劳暴躁着!

“哼!”

“做什么?!”

“不齿你刘家那刘麻子龌龊行径而已,特来告官!”

“怎得?你道是办还是不办?!”

这时!

亦就于萧靖川巧辩之际!

衙府门外,竟又有得一中年麻子脸,气喘吁吁,一瘸一拐跑进衙来。

他身就华服,作员外郎打扮,非是旁个!

正乃那刚下箫郎口中的刘麻子,刘继昌本人是矣!

“堂哥,堂......”

刘继昌肥胖丑陋,瞧来,这会子功夫,也不过就衙外到得堂前几步路的事儿,可让他挪的那叫一个费劲儿呦!

好容易身进堂来,可这话还未讲利索,慌乱间脚下又拌了蒜!

遂忽听哐当一声!

刘继昌探身朝里,迎面就先来个狗吃屎,栽到众人身前,引得合众再度哄笑一片!

“哎呦,继昌,你......,你说你,快起来!”

“别笑啦,肃静,肃静!”

指挥刘坦见族亲堂前出丑,属实也嫌弃的不行,但看衙役与萧靖川,这般刻下,竟互为笑作一团,心里又气,遂狂拍惊堂木欲求镇住场子。

“呜......,疼......,疼死我了。”

“堂......,哦,参见刘指挥。”

“这萧靖川血口喷人呐!”

“一......,一刻钟前,这登徒子带兵驰马闯入我府,不消分说,强行掳走鄙人发妻。”

“我这跟家丁是一路追呀,不成想,他竟到这府衙来,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刘继昌肥身蠢笨,一路追赶早已体力不支,言说至此,捯气为先,再续不上旁话,急得头上青筋直暴,徒劳地伸着手恶狠狠点指到堂中萧郎身上。

“诶?我说刘麻子,分明是你恬不知耻,要献发妻与美妾供我享受,以图我在国公爷跟前进言,好帮你谋个差事!”

“怎得?现在不认账啦?”

“晚啦!”

“刘指挥,这刘麻子你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你要不办他,那待我从这府衙走出去,明日里,满京城便会尽知你刘家是如何待客的!”

“好一个清流望族,私底下竟靠予妻献妾款待贵人!”

“啧啧......,玩儿挺花呀!”

“我倒要看看,到时你们刘家在这京城还怎么混,你们刘家人还有没有脸面活!”

萧靖川冷言冷语,讥讽同时,要挟意味更浓。

“你!”指挥刘坦听得此言,气得是浑身直哆嗦。

“萧靖川,我大明朝素来以文制武,本官虽只是个六品,但你最好也不要太嚣张!”

“我知道,成国公(朱纯臣)近来战时临危受命,总督中外诸事,深得圣上器重。”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萧公子跟对了人,身价自然也是倍增。”

“但你最好明白,我们刘家那也不是任人捏踩的软柿子!”

“老夫此前虽并未有幸与你萧大将军共过事,但也不曾听闻将军是乃这等蛮横无理之人!”

“今儿个,老夫算是领教了!”

“将军,本官劝你三思,三思!”

刘坦咬牙切齿,眸中恨意非常,但理智尚存,因怕事态闹大一发不可收拾,遂言语上多少仍留有余地。

可反观萧靖川,对此却似毫不领情,一心要惩办那刘麻子。

“休说这没用的!”

“刘麻子有伤风化,败坏门声,你到底办还是不办!”

眼瞅萧郎咄咄逼人之势,刘坦怒目圆瞪,一双手扣在案几上!

但碍于对方有成国公这一靠山,他原地顿怔良久,无可奈何,终究还是隐忍就范,一狠拍惊堂木,忍下一口气,准备法办自家族亲。

“刘继昌,你坏人伦,败门风,更妄图以美......,美色诱贿萧靖川,你知不知罪?!”

“来人呐!将他拖下去,杖二十,扔出门外!”

粗听自己堂哥竟也这般荒唐作为,处置到自个儿身上来了,那刘麻子一脸吃瘪惨样,还想辩些什么,可一旁萧靖川却不相饶,截口复再开腔!

“慢着!”

“你还想怎样?”刘指挥急恼已近极限,涨来一张红脸,没好气追索。

“刘麻子此人,除去刚下之事,还有命案在身!”

萧靖川惊口,衙门大堂内气氛亦顿较有变,引得一片哗然。

“两日前,刘指挥你这个族弟刘继昌,公然当街强抢民女,掳回府后,更是百般蹂躏,强行奸污了那孙王氏,以致女子自杀身亡!”

“其夫孙大勇不堪受辱,一状告到你衙门来,却反被诬作令妻色诱刘麻子,以谋财货。他悲愤填膺,自此离去便投湖自尽了!”

“刘指挥,此事刚过去两天,你不会记不清吧!”

至此,萧靖川自导自演此一出闹剧,总算拨乱反正,点到正题上!

闻是,刘坦怨毒眼色。

“哼!”

“萧将军,我道你缘何如此行止,果然,你是有备而来呀!”其阴恻恻接话。

“是又如何?!”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办还是不办!”萧靖川乘势逼问。

......

僵持良久!

“来......”

“来人,刘继昌打完板子,收监候审!”

至此,那指挥刘坦已然是一字一顿吐着话,恨疯了他萧郎去。

虽较眼下其身还不敢轻易得罪萧靖川,但心间咒怨,暗里已是埋了日后要寻机报复之意!

如此这般,掳妻闹剧终算堪堪事毕。

............

少顷,萧靖川神采奕奕自兵马司衙门踱出。

身后,亦四亲兵相随,皆佩刀束甲旁侍。

不曾想,衙门口这会子上,却聚满了前来致谢的街坊百姓。

想那刘家原不简单,乃与嘉定侯周奎家有着姻亲关系,而周奎又为当朝国丈,遂此刘家倚仗这层关系,素日来霸蛮邻里已较惯常事矣。

尤是那刘麻子,此人年近半百,却极为性贪好色,欺男霸女之事属实没少干,街坊中那姑娘小媳妇子可没少遭他祸害。

遂较今日,亲见他刘麻子伏法,聚拢衙前的这些百姓又怎能不激动?!

于是乎,合众瞧那萧郎得出,由几老妪领头,当即于阶前便是跪倒一片,俱交口称赞萧郎之义举!

见势,萧亦愕然!

“哎呀!这......,这......”

“起来,大娘,快些起来吧!”

萧靖川受宠若惊,实不敢受,遂紧忙前捯两步,探手去扶打头几位长者。

当然,这其间自也包括此次孙家惨案之原主孙老头。

眼下,纵说是孙家冤案凭去萧之背景,定了性,沉冤得雪指日可待!

可却叹那孙大勇夫妇两个,亦是再也回不来了,独剩这孙老头孤零零一个。

孙老汉感萧郎大恩之同时,亦顿首感念孙儿大勇冤死之悲凉,一时情绪就自难控住,仰天恸哭起,致使围拢百姓观者无不神伤!

“老爹,老爹......”

“好啦,都过去啦!”

“您老节哀,大勇在天有灵,也可瞑目了!”

此刻,宽慰言词之人,名为李虎臣!

乃算在京三千营中一小把总,手下统百十骑兵队伍。

李虎臣此人,自幼孤苦,十年前家乡旱灾,饿殍遍野,家人尽数死绝,独独剩他一个辗转流入京师。

这孙老汉当年曾对其有得一饭之恩。

遂此次,亦是他李虎臣找人帮托,才请了萧郎出面!

不过,其亦是未曾料到,此萧郎行事却能如此雷厉风行,当天便把事由办到这等地步。

“萧将军,俺是个粗人!不会那咬文嚼字儿的虚套!”

“大恩不言谢!”

“日后,但有用得着我李虎臣的,您言语一声!”

“牵马坠蹬,俺听凭差遣便是!”

李虎臣安抚孙老汉两句,便紧着偏首对去萧郎面上,重重抱拳,单膝跪地以作礼拜。

瞧此,萧靖川手急,亦不待其人下身,就赶着一把捞起。

“诶,李把总,何须如此呀!”

顺势搀扶,萧郎竟亦逾礼行派,忽地一把攥住对方双手!

“李大哥,一早听闻驻守西直门的吴麟征吴将军麾下有一得力干将,勇武非凡,忠义无双,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呐!”

“我萧靖川素日最为敬仰的,便是李大哥你这样的好汉!”

“今日你我二人虽初见,但小弟已然对兄一见如故!”

“李大哥,你年长些,如蒙不弃,日后,咱俩便兄弟相称,你较如何?”

萧郎一番词言,甚显突兀,没个头尾,直接便把李虎臣给干懵了。

“啊?!这......”

“呃......,好!末将高攀啦!”虎臣楞怔慌语应。

“哈哈,好哇!”

“诶?对了,李大哥,明日你可在西直门城前驻防否?!”

萧靖川趁势猛转话锋,亦丝毫未给对厢反应之机。

“啊?!哦,对!”李虎臣紧着赶话再接。

“呵呵,那便好,就明日!”

“明日小弟自会去找兄长,确是有事相托!”

言毕,这锦萧郎亦不待对方回言,忽一转身,竟直接是领亲兵跨上了马去!

李虎臣脑子跟不上点儿,只徒劳错愕望去他处!

“李大哥,咱明日再会!”

说完,萧靖川拱手一礼,偏身拽过马缰,毫不拖泥带水,一夹马腹,便兀自飞驰而出!

转瞬,遁消街角人流之中去矣!

“这......”

“以他之背景,又能有何事要相托于我呢?”

李虎臣呆立原处,自顾嘟囔,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自身刚下所言感激之词,倒亦确属真心,不过也是没成想,这锦萧郎行事竟会如此出人意料。

“呵呵,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呀!”

“这人有点儿意思!”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