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五湖浪子

这一年冬天即将春天的时候,一匹胡马,撒着欢跑出了建康。

胡马穿过繁华闹市,飞过喧嚣江左的万户人家,渡过一重重长关险隘,跳上太华高山,最终停在五湖的水边。

一路上,这匹银鬃的胡马,咬了冬麦的青苗,啃了野岭的松子,无边荒野中,它和麋鹿赛跑,北风酣眠在马蹄底下,没有一丝遮挡的夕阳,镀金了它的马鞍。

五湖水边,胡马高嘶。

它抖抖橘柚色的马毛,飞溅的水珠,是它主人肆意挥洒的少年意气。

五湖。

马前这片水,是传说中范蠡和西施的归隐之地。

五湖是哪五湖呢?

五湖的说法可太多了。

三吴形胜,浪拍东南——义兴郡里,有胥湖、蠡湖、洮湖、滆湖,四水邻接太湖,合称五湖。

阿宝的嘴边,稀疏茸黄的一圈胡须,这两年才生的发硬——这个年岁,他脑子里装满了不着调的各种想法,他决没有范蠡和西施的隐逸之心。

可他却远离了帝都的中枢,独行三百里,驰来这偏远安逸的义兴小郡、五湖水边。

如今十八岁的阿宝,是义兴郡里的新任郡守。

这个郡守是买来的。

阿宝想买的,并不是这俸禄两千石的郡守之职。

他本想买一顶天子六军里典兵握权的武冠,他甚至不想离开建康京城。

可是他们不让。

他们只准阿宝远赴这偏远的义兴,做个比洗马官高上一阶的五品要员。

因为天子六军里,油水太大了。

小小一个营幢的军粮马草,一名八品校尉,每年轻轻松松弄个六万石的虚帐,假的一样。

阿宝不是他们的自己人。

大晋的九品中正制之下,好官不会因为清廉而升,脏官也不会因为贪腐而贬。排紫闼,上青云,一切由血统和门户决定;使钱虽能通神,先得有这个血统和门户的前提。

阿宝是什么样的门户呢?

他父亲是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若非是他武将叔叔的面子,阿宝别说洗马小官、清闲郡守,他得喝西北风去。

这还是有辙的孩子。

没辙的穷鬼人家,那就干没辙吧。

为了义兴郡守这顶五品的进贤冠冕,阿宝花光了所有的钱。郡守年俸仅仅两千石,搁别人,势必要在俸禄之外、在小民手里,报复性地,把花出去的大钱重新捞回来。

但是阿宝似乎没有平帐的打算。

为官义兴,阿宝不但没有祸祸百姓,反而与民休息、秋毫不犯。

上任头几天,他只是把署衙里三五十个冗官冗吏拿大脚板子踹跑了。

若问他还干了点啥,再就是上了几趟太华山、坐了几遭太湖船,短时间内,阿宝把义兴郡里十一二个山贼水匪的窝子扫平了。

阿宝的长戈当真锐利,人血把戈刃喂的越饱,阿宝就越是兴奋;他闯出些名头出来,可是几个小山头的人头太少,堆不出什么大名头。

后来满郡找不见一个匪,阿宝的戈很快闲下来。

阿宝算不上什么好官。

阿宝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刚来半个月,老百姓觉得,这是个心系苦寒的道德君子。就有那好事的,把郡衙里蒙了土尘的登闻冤鼓擦抹了,哐哐哐去敲。

久冤待雪的百姓,敲响了久不发声的大鼓。

这时节,阿宝还沉湎在宿醉里。

刚开始,他还煞有介事地穿戴好冠冕,一本正经去听一听冤诉;后来听的就腻了,见穷人见的嫌麻烦。

阿宝想起来,自己从前住在建康城北,冬天到街上汲水时,常有二三条皮毛开叉、饥肠辘辘的野狗,围着井台去舔舐那些冰凌。狗渴啊,阿宝每次汲了水,断不了歪歪水桶,洒些水出来喂给那狗;后来慢慢就疲了,每次水也懒得去倒了。

阿宝想,这些野狗本来冻馁,吃不上东西,饿死是必然的。饿死都要饿死了,渴又何妨呢。这狗也不是他养的,吞冰也好,啮雪也罢,关他阿宝个毬事?

义兴郡里,阿宝打发手底下人,把登闻冤鼓藏回署衙内院。阿宝想,冤鼓这东西,有没有,很重要,响不响,不重要。

阿宝自幼在车水马龙的建康京城长大,拥挤的地方容易让人渴望自由。离开京城,他和胯下的胡马一起解开了手脚的束缚;阿宝做一切事情纯粹看心情,同时又极度好个面子。

太湖水,养人也养老。

这地方对权贵来说,实在是安逸的不像话。

城里城外,市肆如鳞,酒旗招展:

下酒有嫩脂一样的莼菜,有甜掉眉毛的虾仁,有流淌着红汁的膏蟹,还有陈年的火腿、应季的菜心、肥厚的鲃肺,咕嘟嘟两三个时辰吊成的醒酒鲜汤。

阿宝一度想醉死在这里。

长戈也撂了。他经常一身锦绣,窝进街边小垆,乐得吃喝去。有酒的地方,往往就有是非;很不幸,那天阿宝的酒案边上就坐了两个是非的家伙。

那俩人喝的多了,一个讲,新来的郡守有一柄银戈,讨寇平匪,好生了得。另一个讲,这郡守无非是乱臣贼子的野种,有甚了得?

那人的酒气一上了头,什么话也敢秃噜出口;他又说,郡守这个正事不干的酒蒙子,就知道个喝——量还不行。十次夜饮归家,有九次看见郡守趴在街边的粪堆里呕呕地吐,卵子都从嘴里吐出来。话说那夜,他乘着酒兴,过去跟郡守比划了比划,郡守被他揍成了猪头,趴在地上叫阿爷……

阿宝肺都炸了,过去搭上那醉汉的肩膀,冷笑着说,我就是你那晚认下的便宜儿子,来,让你认识一下谁是老子。

阿宝一伸大手,立时把那牛皮上天的醉汉扼断了脖子,他的酒友吓得躲进几案里,抖作筛糠一般。打个酒嗝,阿宝说,你还行,没胡扯我的坏话,但是,你得出去跟郡里郡外念叨念叨,骂我可以,提一句我爹,一杯酒的功夫我就弄死了他。

那人磕头如捣蒜。

好面子,多多少少给阿宝博来了些名头。但是为官之道,在于和光同尘,不能讲求面子。当你的上级知道你面子太大了、得罪人太多了,往往就要搞你。

搞他的人,是大晋皇叔、会稽王、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子太傅、扬州刺史。

上面那占了好几行的一排头衔,都是一个人的。

大晋执政,司马道子。

搞他的,只有这一个人。

那一年,皇叔司马道子南巡会稽,路经义兴郡。那年在义兴郡,阿宝得罪了整个帝国里最有权势的人。

他是怎么得罪司马道子的呢。

这就得从两个苦寒子弟说起了。

阿宝为官义兴,义兴郡里,有两头臭名昭著的野驴。

这两头野驴是弟儿俩,岁数大的,郡里人称他作“大驴”;小的,叫个二驴。

两头驴不在地头拉马车,这哥俩把身家合在一起,拢共是两艘破破烂烂的艇子、两张缝缝补补的渔网——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娘。

哥俩每日泛舟太湖,打得鱼来奉养老母。

两头驴不是没活路的苦人家,他家里虽没有一顷田地,太湖边上却盖了两间扣着大瓦的土房:

靠水吃水,太湖养了哥俩一家子;湖里的鱼养人,湖里过路的客商更养人。

哥俩一个长到十七,一个十五,这俩歹人,血气冲天的岁数里,常常盘算着干脆去做个全职的匪,把那两张破渔网撕烂了算逑。

可是老娘毕竟还活着,哥俩走不开。再恶的人,也总有个妈,无论儿子是善是恶,母亲永远是拽着游船的缆。

打鱼奉母,两兄弟却不想天天吃鱼。

湖鲜这东西,吃多了,翻胃口。他们打小就只想吃肉。

这年头谁又有大肉吃呢?

官家吃得肉,大户吃得肉,匪人吃得肉。

老百姓,就只好吃米吃糠。

窝在田间地头,脑袋垂着,腰肢弯着,辣太阳烤着后背——这不如在水里讨生活。譬如夜浦行舟,桨子能把湖中明月都划开了,载他们搅破那湖波里的云,载他们惊飞那湖影里的鸟,载他们浪荡去桂殿蟾宫——这是何等的自在!

然而五湖虽自在,网里却不是每天都有鱼获;过路客商,也颇知这俩水阎王的名号,绕道的多,犯照的少。

于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吃不到肉,只能吃鱼。

鱼肉这东西真不能当饭吃,上岁数的湖鲜吃多了,往往得害出病来。

哥俩的老娘就害了这个病。

这老太太吃不好喝不好,开始是俩眼昏花,后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两腿肿的像瓠子,肚皮鼓成个小球,脚上一片一片地烂了。

俩儿子在郡里名头不好,认识的把哥俩唤作“犟头二驴”。大家伙儿听说,大驴二驴在五湖杀生害命,也发过一两次横财,往往都把财运散给了城中酒垆和花楼彩女;老母苦口婆心,多少回劝俩人买田买地,本份耕作——哥俩只是唯唯。

母亲的病重,这两头犟驴脱不了罪责。直到老娘快不行那年,哥俩才知道本份,他们一个打鱼,一个佣耕,城郊和湖里换着班的去做活,就为了老娘的二两药钱。水里的浪子还是上了岸,干起农活儿不要命,竟成了义兴郡的庄稼状元、垄头榜眼。春耕和秋收时雇着他们的大户说,这俩混球虽然不是东西,也还算个勉强孝顺。

那年冬天即将春天,大驴往稻田里运秸秆的时候,二驴哭着跑过来报的丧。老太太熬不过冷,突然就没了,哥俩哭了一大场,喝了几斤烧酒,然后把老娘埋了。

埋完老娘,这哥俩穿着重孝,每天到义兴郡里去耍,他们往死了去喝,往光了去赌,连鱼也不打了。正是霜冻的时节,农人得把稻田里的土翻上两翻,趁冷,灭一灭猫冬的虫子蛋——几个佃户看见这哥俩日日去城里游手好闲,地里的活儿同样撂了,大家伙儿嗅出点危险来。

大家伙儿都听说过,这哥俩早死的爹,给前朝叛将干过副手。

早年间,是那老太太怀里一个、手牵一个,大包袱小驴车,拉扯着这俩小子,从京城跑到义兴郡外安的家。

本朝已有公论,前朝事,前朝了,没人再追究这娘仨的生死——

只是老鼠的儿子打歪洞,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本份的人家。

大家在稻子地里悄悄地议论,俩犟驴没了娘,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个怕的么?瞪大眼珠子看着吧,等这俩破落户兜儿里一干净,早晚要把两间土房卖了;没事儿再去城里喝两口马尿,喝多了再耍几只野鸡,那点家底是啥也剩不下。等败光了家业,这俩犟驴要不去做贼,大家伙儿把招子挖出来扔地上去踩!

恐慌在大驴二驴的左邻右舍间疯狂蔓延,乃至没有一个人再敢跟哥俩打声招呼,路上远远见了都躲开去走。

可是这哥俩依旧没什么大动作。哥哥手里提着个尖嘴的鱼枪,弟弟则拎着一枝三头的鱼叉,他们每天还是去义兴郡城里浪荡,早出晚归。

很突然,这哥俩把两间土房卖了一间,卖给紧等着扩院的邻家,卖的非常便宜。本村的男女老少已经不敢提起这哥俩的名字了,他们的判断一大部分已经应了验,大家伙儿揪着心等着驴家的事态发展,家家户户睡觉前都要把余粮和铜子过上几遍数。

走村串巷的货郎,听说了这哥俩的破败。

货郎们一不下水,二不停脚,三不是本地人。

故此也不惧怕这满脸倒霉模样的犟驴哥俩。

货郎逗愣大驴和二驴,倚在他们土房门口叫卖,眼睛不住地往他哥俩屋里去瞅。货郎逼逼叨叨地让哥俩买这个针头、买那个线脑,并且逼逼叨叨地问这哥俩,说是房子都卖了,捂着大钱不花怎的?

当弟的心思阴沉,驴老大日常性如烈火。大驴那天怒了,他骂这货郎道,滚他娘的蛋,哥俩的钱,是攒着去买马的!

买马!

买马呀!

他们要买马!

驴家兄弟要攒钱买马的新鲜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义兴的郊野。大家都在猜想,五湖的水洼太小了,他们划腻了桨子,是要马背上做贼,呱嗒呱嗒地跑到郡外边兴波作浪去。

冬至那天,义兴郡守到太华山剿匪,把个山头都拿长戈敲低了三尺。斗战之中,郡尉、郡丞临阵脱逃,太华山下,皆为贼人使利器所杀。郡守清点战场,死了两个大员,战损许多兵丁,再就是走失了两匹军马——

冬至那天,大驴二驴天不亮就离开了郡郊,日暮时归门,胯下是两匹怒马。在村口,大驴把吊在树下的铜钲敲成震天响,当着全村人的面,大驴说,他哥俩要把仅有的一间房子卖了——

无恒产者,再无恒心,哥俩抛家舍业要走了,拿着房钱走。大伙儿寻思,他二人日后若惹下什么祸业,官府少不得问责那买房的村人;如今没人敢买他那仅有的一间土房。

村人一哄而散,里长岁数大了,步履慢了些,散在人群最后。里长是吃白米的,年前大荒,郡里派下来几囤的义粮,里长接的手——百姓分到的是一捧一捧的喂驴的谷壳,然后里长就吃了一年的白米。

准确说,里长年年都吃白米,一天半斤那样去吃,吃到现在七老八十。老里长对不住那点米,这白米涨不了官家的力气,官家的威风,只有大肉才能充起来,白米差一点事。

里长老迈无力,被大驴一只手扽过来,给他死死摁在树上。

二驴没有一句磨叽,二驴说,房子卖给你合适,你得买,马上拿钱吧。

里长拈须苦笑道,你兄弟二人本来能直接抢的,甚至还给了老子一间房。

二驴手拎鱼叉,把长叉怼在里长的腰眼子上。二驴道,少他娘废话,你究竟买不买?

里长是低层到不能再低层的头头,那年头官不聊生,天知道他一年要往上面砸个多少好处,才能做稳当这芝麻大小的里长——

手心里,把赈灾义粮搓来搓去、掌握去谷留壳这一核心技术的优秀里长。

越有钱那便越算计,里长家里每一枚铜子都在肋巴条子里穿着,里长说,你要钱?那还是把老子命要了吧。

二驴不废话,鱼叉头子当时就见了点红。里长大叫道,大驴,二驴,好本事!你们都是爹生妈养的,为什么不本本分分去过一过人的日子呢?吃,喝,嫖,赌,田地不去置,自家遮风挡雨的两间窝棚也都卖净了,对得起死去的老娘么?

俩驴长的四只豹子眼,哥俩都起杀心了。可是大驴摁下了二驴的鱼叉,缓缓从马鞍边上解开了个包袱。

大驴还扛着那把鱼枪,他拎过来包袱,缓缓放在地上。大驴问里长,你知道我是谁么?

里长看也不看地上,里长说,废你娘的话!你是大驴,无恶不作的大驴!

大驴大笑。

大驴道:

“我是故晋辅国将军参军、西阳太守、名将朱绰的长子!我弟兄二人,不曾有一日贪吃贪喝、狂嫖滥赌;三年打鱼杀家,太湖手刃八十四人,皆是郡中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非我兄弟所有,不曾取之半毫;奈何鱼贱药贵,白米更贵!”

二驴放开里长,将鱼叉搭在树边,一把掀开麻布衣祍,居然露出层层铁甲甲片:

“铠甲在我二人身上,你去看看包袱里,兜鍪在包袱里。包袱里除了那顶睚眦兜鍪,还有些细软,再就是一枚雕着双螭的白玉。这玉佩不是玉佩,是一剖为二的虎符,是武将的符;这符上雕了两条没角的龙,另一枚玉符,在提不得名姓的桓家手里,那上面,却刻的是双角的两条恶蛟。”

“而我身上这甲,是用了三千六百粒指甲盖大的甲片,互为枝杈,咬错成甲——甲纹呈山形:这是汉末失传了的错扎法,当世之人,没有几个会扎这甲。”

“这甲片本是七千二百粒,甲只有一领,被我兄长破开了。我弟兄挑了一千个晚上的残灯,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方才把这七千二百粒甲片辛苦分扎为二。”

“这甲,是我父亲留下的老物件。你愚人肉眼,看不出甲胄的贵重吧?我知你看不出。我手中鱼叉,还有我兄长肩上的鱼枪,想必你也看不出贵重。”

“我这九尺的叉,原不是叉鱼的叉,而是一把镋(tǎng)。这镋,头分三杈,中杈形如枪头,两翼形如十字;马战使镋,支勾捅捞、撩翻折捕,千变万化,人间莫敌。而我兄长那五尺的鱼枪——枪头小如蛇信,枪尖八棱点钢。那也并非枪,他那是短柄的铁鋋(chán):直刺枭压、前劈后扫,争锋用险,百兵退避。”

“双螭白玉佩,栗落山文铠,芦叶点钢鋋,十字穿心镋——”

“先父已去,我家门败落,弟兄贫贱。可我二人虽贫,虽贱,却有一身的气力,斗大的胆!还有这甲,这鋋,这镋,还有胯下新得的马!”

“最值钱的是这枚白玉,最不值钱的也是这枚白玉。匹夫怀璧,我们拿了玉佩,满义兴郡城里拍遍了世家大族的门,竟无一人识得这玉,纷纷把我兄弟当作骗子赶将出来!”

二驴颤抖着咽喉,眼珠子都红了:

“我们就是想卖了家底,买上两匹好马——奈何没人识得这白玉。如今辗转有了马,路费却仍没着落;里长,你买这玉么?你必不肯为了一块石头掏空银囊,你还是买了那间土房吧。”

里长沉吟道:

“你弟兄买马又待怎的呢?”

“这个荒村留不住我哥俩,这片水洼也盛不下我哥俩。我们要持兵纵马,踏遍三江五湖、八荒四海——我们要利利索索、痛痛快快,去杀出一场大功名来!”

里长冷笑道:

“当今不是那个有几把家伙就能横行无忌的年月了。你们扯什么汤啊馋啊的,我也听不明白——可是你们身上这栗子色的甲,究竟也算不了什么稀罕物件;这几年战乱频仍,光是咱村里弄死的落单溃兵,没有三十个也有五十个了,多少人家得了些金银,把那埋汰甲胄包起来直接扔进太湖里,私藏都不待私藏的。什么山文铠、水文铠的,大驴,二驴,就凭这几样家伙,就凭那两匹来路不明的骟马,哪怕是投了官家的军,你们能闯多大的气候?”

大驴二驴默然不语,哥俩冷了半截子的心。可是不行啊,不能让几句话把脚板绊住啊,他们可是要吃到大肉的人!大驴伸手到那里长的袖中、怀中,刚摸索到半两银子,二驴又把十字铁镋怼在里长身上:

“那间房,不买也不逼你了。等天一亮,只是劳累你告诉所有人,我弟兄到底是怎样的豪杰!劳累你告诉他们,我们也不是什么吃喝嫖赌、剪径滥杀的凶徒恶匪!用不着害怕,我决不害巴我本乡本土的旧人家;明个后个你且等着看吧,赶你什么时候听说义兴郡里出了天崩地裂的大事,那便是我弟兄俩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