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肉其实不太能够分多少。
柏论也不指望他们像另一支军队一样一个苹果分下去一人啃一口最后回到他手里还能剩一大半。手快的勇武的能抢到一块完整的肉,手慢的蘸点油水嗦嗦手指也行。
没一会碗底就连油水也都没有了。
柏论没关注那边的动静,他立在城墙上,静静地看着城下的惨况。
灞水河里死了太多人。
似乎现在连流动的河水都染了一丝鲜红。
尸体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他们或是被弓箭射死,或是被马蹄踩压。有些人面容被踩压得看不出一丝好肉,不知道是谁家父,谁家夫。
柏论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肉也分了,该休息也都休息了。然后就有一伙人聚在那边小声蛐蛐。
“喂!你说那并州蛮子怀的什么坏心思!”
立马被黄禄敲了。
“你说话客气一点!那是将军!”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神剑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什么?】柏论愣了一下。
【我也是才想到的。你身后为你作战的士兵是西凉兵,曾经是董卓的部下。对面来攻城的士兵也是西凉兵,也曾经是董卓的部下。他们原本隶属一支。】
【所以呢?】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为你效忠?】
啊……
柏论张了张口。
这个问题要回答其实也很好回答。
比如说虽然他们同属董卓的麾下,但两支西凉兵的驻扎地是不同的。因此这就代表着随着董卓一同来到长安的西凉兵早已经在长安寻了新妇,他们有了家室、有了牵挂。因此才要竭力守住长安。
神剑又开口了:【是每一个都有了家室吗?】
啊……
神剑说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谈好了吗?你如果找不到他们的信仰,找不到他们为谁而战斗。那么就要用金钱诱之,告诉我,你的金钱呢?】
柏论听着,他脸色变了变。
然后一声不吭地起来去找吕布。
吕布若为守将,他也应该知晓这个道理。
柏论神色肃穆地与吕布交谈:“将军,若长安士卒守住长安,可有金银许之?”
听着柏论的话,吕布神色一变再变。
此时此刻,这位大汉将领也是满脸的疲惫。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吕布看着他,无奈道:“司徒不允。”
啊……
柏论张了张口。
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他为什么不允?不是说从郿坞里搜出了成堆的金银吗?”
吕布:“这你要去问司徒。”
柏论:“……”
然后吕布又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呢?他只是忌惮我们并州人罢了!”
柏论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悄悄动了坏心思。
吕布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柏论盯着他的剑不作声。
吕布的音量猛然提高了,他喝道:“你难道想行刺杀之事吗?”
柏论不承认也不否认:“若武力不能使他屈服!为什么他当初会对董卓效忠呢?”
吕布立刻从座位上起身。
他先去观察四周有没有人,见不会走漏风声之后,才将柏论拉过至一侧,他压低声音道:“王允如今掌握实权。你有没有想过,你行刺杀之事,以后会遭受什么?”
柏论抿了抿唇:“如果长安城守不住,我还能有以后吗?”
吕布:“如果你真做了这样的事!即使守住了,你也没以后了!王允为什么会有实权!因为他身后有天子!纵使你杀了王允,难道还能杀了天子吗?更何况!王允还是你的主君!你难道欲效董卓耶?”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问题。
王允有实权是因为他身后有天子。
那当初的董卓为什么会有实权呢?
当柏论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吕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因为董卓有军队。”吕布说。
柏论:“将军难道就没有军队吗?”
让一个现代人来理解皇室的权威似乎有些困难。
比如说柏论现在就十分不理解,吕布明明掌握着并州军和部分西凉军,为什么还会被王允逼迫至此呢?
看着吕布的神色柏论就懂了。
他不敢。
这应当是最好的解释。
不管史书上说吕布如何轻狡无信义,但他始终都没有魄力去冒犯皇室的权威。
柏论突然察觉到前路其实渺茫无希望。
在此基础上,有一股绝望冒上心头。
两人都不说话了。
良久,吕布叹气道:“郭汜李傕仓促起兵,必定粮草不足。我们只要再坚守几日,他们必定不攻自溃。方才的事,不要再提了。”
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柏论登上城楼的时候,在守城的西凉兵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听见脚步声,耳尖的士兵立刻便左右低声叫了叫。
“快站好!将军来了!”
“没事。”柏论轻声说道,“你们困了就先休息吧。若有敌犯,我会叫醒你们的。”
呃……
有士兵想张口。
被柏论摆手推回去了。
黄禄没说,他悄悄地走到柏论身边,很小声地叫了一声,“将军。”
柏论才发现他的心头有股酸涩。
听到有人开口,这股酸涩立马就泛上了眼眶。
于是柏论的眼睛立刻红了。
他问道:“黄禄,你为什么要守长安城。”
啊……
黄禄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这难道不是将军的命令吗?”
柏论转头盯着他:“那如果将军死了,他的命令失效了呢?你还会守长安城吗?”
……这话说的。
他就是一个小兵。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呗。
将军死了。
总不会所有将军都死了吧。
再说句不好听的,一定会有第一个投降的人的。他随大众不就好了吗?
——所有当兵的士卒不都是这样吗?
随大众就好了。
柏论指着地下的尸体:“守住长安,不为将军。而是为我们自己。长安城若破,我们的下场只会比这些人更凄惨!”
看着将军那悲怆的神情,黄禄的心里突然猛打了一个寒颤。
黄禄还没想好如何回答。
不知何时。
远处太阳升起的一抹光辉突然落到了柏论的脸上,刺得柏论下意识眨眼。
柏论揉了揉眼睛。
他平复好心情。
然后重新搭上了一张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