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的游荡中，呈现着十年前的一幕幕画面，张贴着高考倒计时的计时板，数字一天天的变小，从三位变成了两位，杜云兮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写着“99”，顾摇风拉着她跑步后回到教室，气喘吁吁的擦着汗，秦潇背着一个小提琴匣子，跟着老师走近教室，自信的介绍着自己“我叫秦潇，是一名小提琴演奏的艺术生，我喜欢小提琴的旋律，就像是人生须臾之间，起伏波荡的浪漫，未来的时间，我和大家一样备战高考，请允许我为大家弹奏一曲。”阳光下，讲台上，舒缓而动人的旋律，她像是音乐中的天使，举办着一场盛大的音乐晚会，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姑娘吸引着，她的服饰简单却搭配的个性时尚，将自己傲人的身姿完美的呈现，她的妆容清淡，却比杜云兮的素面朝天庄重许多，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公主的甜美，说话轻声细语，待人亲切，几乎可以用最好的词汇去形容这个美丽而大方的姑娘，杜云兮曾经在回家的路上便与刘茜茜说过，若自己是个男孩子，也会为之倾心。
而很多时候，话真的不能乱说。秦潇就坐在杜云兮与顾摇风的前面，她喜欢回头与他们聊天，探讨学习的问题，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更喜欢跟顾摇风聊天才对，秦潇的多才多艺远不止自己的身材与相貌，篮球场上啦啦队的队长，身材火辣的跳起舞来，令人称赞尤嘉，歌舞晚会上，落落大方的主持节目，每当她弹奏起小提琴的时候，聚光灯下，她就是宇宙的中心，令人意犹未尽的欣赏着，欢呼声，掌声带来的荣耀，令无数女孩子羡慕，男孩子向往，尤其是那时的他，同样是一身荣誉。永远坐在第一名的宝座上，有着计算机天才的称号，而自己呢，除了有一个尚且不错的成绩，还能敲上几行代码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这使得杜云兮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落差感。
秦潇对顾摇风的追求愈加热烈，篮球场上，主动凑在顾摇风左右，擦汗、送水、拿衣服、抱球……无微不至，刘茜茜还私下与杜云兮讨论过“云兮，你听说了吗，现在都在传，顾摇风跟秦潇好上了，顾摇风与你说了吗？”
“没说！”但是看着顾摇风与秦潇走的越来越近，她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徐阳也曾说过：“杜云兮，你是不是也像秦潇一样主动点，要不顾摇风可就被人撬走了！”
那时的自己心里慌乱，却不敢问顾摇风，他们一起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顾摇风的自行上总是载着秦潇离去，时不时的，嘱咐杜云兮，“帮我把书包带回去，秦潇的物理不好，找我补习一下。”然后扔下书包就离去了。
每每看着顾摇风离去的身影，自己的心里都如同一万只蚂蚁锥心一般难受。于是顾摇风难得陪她回家的路上，都令她倍感珍惜，可那时的顾摇风当真是将云兮当成了自己的兄弟，一路上总会滔滔不绝的说起秦潇的事情，甚至说着两个人一起散步一起逛街，一个是粗心大意的聊着别的姑娘，一个是愈发的安静，言语少的可怜。
这样的压抑让杜云兮心里如同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而秦潇每每回过头来与顾摇风互动暧昧的情形，自己都像是多余的空气，她的眼泪无数次的抑制着，默默的吞咽回去。直到有一次自己忍无可忍跑出教室，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奔跑发泄着，而这一异常的举动竟是牵动了顾摇风追了出来，他太了解自己了，不想说的事情不会多问，只是默默的陪伴着她奔跑着，又陪着她来到蓝湾广场散步，那时的蓝湾广场，周围有许多特色的店铺，湖面也小许多，两个人一圈又一圈的散步，沉默着不说话，顾摇风试着讲起笑话，哄逗自己开心，他们一起去周记面馆吃牛肉面，继续为着一勺醋的话题，争论着，才渐渐缓解了杜云兮的难过。
最后一次计算机大赛，杜云兮准备了许久，如果他们赢了，便将自己的心事告诉顾摇风，如果输了呢，这件事就永远的埋在心里。这就像一场堵住一样，硬币的正反面，她抛起来无数次，全力以赴的准备着比赛，直到颁奖台上，他们再一次蝉联了冠军，顾摇风激动的抱着她，耳边说着，“杜云兮，我们能一起进入曲江大学的计算机学院了，太好了！我们能继续在一起了！”
“嗯！”杜云兮的喜悦溢于言表，泪水萦绕着眼眶，他们挽着手走下领奖台的一刻，程潇热烈的扑到顾摇风的怀里，顾摇风松开手拥抱程潇的刹那，杜云兮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她默默的走出人群，眼中控制不住的泪水已经令她听不见顾摇风在说什么，她一手紧紧的摸索着衣兜里的硬币，心里再一次慌张与恐惧起来，可还是在茜茜的鼓励下，鼓起勇气，给顾摇风发了信息，“老时间，下午4点，我在蓝湾广场老地方等你。”每一个字，杜云兮都发的小心翼翼，她删了写，写了删，细心揣测了无数次，才发了出去。
杜云兮从未如此紧张的等待手机消息的回复，恨不得眼睛长在屏幕上，又埋怨着网速速度是不是太慢了，再或者，他没有看见？心里不停地猜想着，就像是升学考试发榜的日子，焦虑的等待自己分数一般，坐地难安。刘茜茜安慰的说道：“别急啊，兴许他和徐阳他们扯皮呢，没顾上看手机。”
“钉……”顾摇风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杜云兮期待的查看着“改天吧，今天有事。”
刘茜茜从未见过眼前的杜云兮这么失落过，不甘心的拨通了电话：“顾摇风，每次比赛后，都要去庆祝呢，你什么时候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秦潇一段温声细语：“茜茜啊，他刚把手机给我，去换衣服了，我们一会儿要去吃西餐庆祝一下的，你和云兮要一起过来吗？”
“不用了。”杜云兮很快挂断了电话，沉默的走出曲江大学。她一句话不说，心里却是疼的难受，刘茜茜太了解她了，便一直跟在身后，陪在她身边。
她不知道，顾摇风询问过是谁打来的电话，程潇只说徐阳他们，“摇风，我定了西餐厅，我好想陪你一起庆祝的？”
顾摇风接过手机，说道：“西餐厅不适合人多聚会，云兮还在等我，每次都是4点钟在将军火锅那里集合的，快到时间了，一起去吧。”
秦潇看着顾摇风查阅着消息，庆幸自己删除的很及时，却并没有愧疚之意，然后说到“云兮说，茜茜让她陪着去逛街了，今晚不去了。”
“她说的？”这让顾摇风心里有些失望，这一次是他们一起拿到曲江大学提前招生录取通知书的关键时刻，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有价值，可看着秦潇点头，并没有多问，只是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摇风！”程潇调整着自己不甘心的悸动，拉着顾摇风的手，“给我一次机会吧，摇风，只是吃个饭而已，如果你着急呢，就只吃一点点可以吗？”
女孩子的好意盛情难却，顾摇风也只好勉强的点点头，那一天的西餐，秦潇准备的非常丰盛，可对于顾摇风而言，远不及朋友们大片大片涮肉，吵吵闹闹的庆祝有乐趣，他瞥向窗外，看着乌云已经布满天际，说道：“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离开了奢华典雅的西餐厅，转过弯就是蓝湾广场，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心里一直想着杜云兮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陪刘茜茜逛街了呢。一路上的沉默令身边的秦潇心里同样不好过，曾经的蓝湾广场比起现在的，真的是小巫见大污，站在一侧能清晰的看清对面的场景与画面，甚至可以与朋友遥相辉映的打着招呼，她的目光闪过那一边扶在围栏上发呆的杜云兮，脚步轻快的上前几步，从后面搂住顾摇风。
“怎么了，秦潇？”还没等顾摇风反应过来，秦潇便大胆的搂住顾摇风的颈部，亲吻着顾摇风，使得顾摇风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推开程潇后，说道“你做什么？”
程潇的眼神坚毅，大声的喊道“顾摇风，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顾摇风叹息一声“程潇，先考试吧，我们不合适。”
可程潇紧紧扑在顾摇风的怀里哭泣着，不论顾摇风怎么商量，都不肯松开，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秦潇，顾摇风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能任由他搂着，让她平复一些，送她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这每一个画面都赤裸裸的呈现在杜云兮的眼前，刻在杜云兮的心里，刺痛感令杜云兮呼吸困难，她转过身，蹲在地上痛苦的哭泣着，天空中渐渐下起小雨，蓝湾广场的游人脚步愈加急促，好心人提醒着，“你们两个姑娘，快回家吧，这云彩黑呀呀一片，准是场暴风雨啊。”
茜茜一边应和着“好好……”，一边打着伞，劝着杜云兮“别哭了，可能有什么误会呢。”
还有比那个吻，那个拥抱更确凿的证据吗，还有比自己的亲眼所见更加真实的吗？刘茜茜的话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她扶着杜云兮起来，听她说着“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茜茜。”
“云兮啊，你想静静，我理解，可你一个人行吗？”
杜云兮将雨伞推给茜茜，踉踉跄跄的走开：“行啊，这以前的路一个人走的好，以后也一样，别跟着我。”
她漫步在雨中，绕着往日最熟悉的湖面，耳边的欢笑声、打闹声渐行渐远，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连成了线，又渐渐随风倾斜，电闪雷鸣的咆哮下，雨中的她早已被打湿的彻头彻尾，可再冷也冷不过人心。
那一场暴雨后，杜云兮大病一场，同样也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在家休息的半个多月，她很少说话，即便是顾摇风每天都会来看他，她也只是应付几句，便说着自己累了，将他推了出去。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同样使得顾摇风心里烦躁，彻夜难眠，直到学校收到了提前招生的通知书，顾摇风兴奋的领取时，发现杜云兮竟然拿到阳城理工的通知书，那一刻，他抑制不住的宇宙终于是爆发了，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拿着通知书冲进杜云兮的房间，“你为什么要修改志愿？”
杜云兮清白的脸色，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她，靠在椅子上说道：“想修改就修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也要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啊！”
杜云兮只是平淡的说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自己选择学校与专业的权利，你又何必干涉呢。”
顾摇风愤怒中，话语声越来越大“我不能干涉吗？杜云兮，我们说好的一起考曲江大学计算机学院，你这是要跟我分开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杜云兮听着一字一句，浮现着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叹息着说到“我们在一起过吗？”
“我们？”顾摇风突然脑海中像是炸裂开一般，是呀，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学习编程，一起参加比赛，一切一切都似乎成了顺理成章，他习惯性的将她护在身后，又习惯了有她在的时时刻刻，可他们从未在一起啊，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问道“比赛结束那日，你在哪里？”他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杜云兮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落，“重要吗？”然后看着窗外说道：“我看着你和心爱的姑娘拥吻着，然后绅士的撑起伞，送她离去。”
“不是这样的，那天……”顾摇风真的很想解释，可杜云兮急促的咳嗽声，使得杜妈妈很快进来，插话说道“小风啊，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吧，云兮这次病的不轻，你们俩都少说一句吧。”看着杜云兮白皙的脸颊已经咳得通红，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他心疼却无能为力。
“十年了”杜摇风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片片回忆中，他忘不了杜云兮滴落不止的泪水，与散落一地破碎的心。
“儿子！坐在摇椅上想什么呢？”顾妈妈端来一杯温水。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妈，你说，破碎的杯盏还能聚贴合回去吗？”顾摇风握着手中的杯盏，饶有兴致的观察着。
顾妈妈作为过来人，自然听得出其中深意，说道：“贴回去了，也是遍体鳞伤，重新开始不好么。”
顾摇风笑意温和的看着妈妈，“儿子啊，云兮那孩子是真好啊，妈当年都想过送你们两个一起出国，打小的情谊多好，可没想到会出现秦潇的事，如今看啊，都翻篇了。”
“可她心里翻不过去，我今日见她了，她恨不得与我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顾妈妈哈哈一笑“活该！”顾妈妈转身，拿起电话：“素云啊，睡了吗？”
梁素云，杜云兮的妈妈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做着瑜伽，胳膊正舒展着，说道“才9点，正好做了一套动作，一会儿冲个澡睡。曼青，我跟你说，这次瑜伽老师安排的这套动作好，做完神清气爽。”
顾妈妈听着笑起来：“那是自然的，明个咱俩还有课呢，一起过去。”
“好嘞，曼青啊，你打电话就为这事啊？”梁素云知道一起上课的事儿是早就约好的，便多问一句。听着顾妈妈说道“哎呀，这不儿子回来了，知道老杜喜欢喝茶，买了一些，想着你啥时候有时间，给你送过去呢。”
“哎呦，曼青啊，小风回来是好事儿啊，这几步道的功夫，啥时候来都行啊，自己家孩子，哪有那么多客气。”顾妈妈听着窃窃喜悦着，聊了几句家常挂了电话。“儿子啊，看见了吗，你未来的丈母娘对你没意见，意味着你老丈人的工作也能搞定，我跟你杜婶可是几十年的老闺蜜了，算是拆不了啦，剩下的事儿，你自己争点气。”
顾摇风向母亲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笑出声啊。
老杜同志，坐在床边，戴着大眼镜看书，听着话音不对，询问道：“曼青的电话啊？”
“是啊”杜妈妈一边拿着毛巾擦汗，一边说道：“你不听见了吗，小风回来了，要来看看你。”
老杜放下书，拿下眼镜“看我！还是看我闺女啊！”
杜妈妈紧忙推推老杜“小点声，云兮昨晚通晓加班，说是明天还要去封闭开发，早早就睡了，别吵醒她。”
“我！梁素云女士，她是你亲闺女啊，她当年有多痛苦，你不知道吗？顾摇风那小子敢来，我就打出去！”
杜妈妈撇撇嘴，“我看小风出国前，也是总来，你又是下棋又是喝茶的，也没见你动手。”
“我……那还是要有长辈风度的。”
“行了吧。”杜妈妈坐在床边说道“云兮这十年看着风平浪静，一脑袋扎在代码里就是七年，好不容易毕了业，找了工作，不仅没从代码里出来，陷进去更深了，除了加班还是加班，我费劲口舌的给她介绍对象，相亲的，她哪一次看过啊，就说齐牧吧，这几年一直有追求她的意思，不也是让她推的远远的，这说明，云兮心里还是只有小风一个人！”
“哎，这傻丫头啊，怎么就这么执拗呢。”老杜躺在床上思考着，杜妈妈也躺下，说道“老杜啊，漫青这些年话里话外都说过小风对云兮的感情，只是当年可惜了，也拿咱家云兮当亲闺女似的，最是知根知底儿，孩子们的事儿啊，咱们就别管了。”
“睡觉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