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准时的赴约，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依旧忙碌着，两天一夜没睡的杜云兮，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半个晚上曾经的旧相册，不知不觉睡去，紧闭窗帘的遮挡下，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享受在梦境中。
或许是连续加班的疲惫，令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似乎有些微弱的光线，也只是调整一下姿势，翻个身，继续钻进被子里。
“嗡嗡……嗡嗡……”持续的震动声，使得杜云兮厌烦无奈的摸起电话，听着齐牧熟悉的声音，焦急的说着“师妹，你在哪呢？今天9点到曲凌古镇集合，封闭开发的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杜云兮揉揉脑袋，“这才几点？”
另一边的齐牧忍不住笑道“不晚，九点半。”
“啊？”杜云兮瞬间坐起来，更加惊讶的是，眼前，床边靠在橘黄色台灯下看书的这张面孔。“师妹……我去接你吧。”
杜云兮拉紧被子，脑子有些混乱，看着顾摇风比划着电话的手势，匆忙的说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弄得齐牧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摇风，你怎么在我房间？”
顾摇风手中捏着自己喜欢的席慕蓉诗集，轻松的说道“杜婶说你还在睡着，让我进来等你的。”
“我妈呢！”杜云兮真不知道梁女士脑子里想的什么。
顾摇风合上书，说道：“杜婶跟我妈去上瑜伽课了。”杜云兮的脸上，真是大些的无奈，顾摇风继续说道：“杜叔跟我下了一盘棋，就去公园散步了，还想问什么？”
杜云兮叹了口气说道“你来干嘛？”
顾摇风微微笑笑说道：“曲江大学的项目，没有你，做不成，我自然是等你一起去啊。”
“你有病吧，顾摇风。”
“所以你就是最好的良药。还要睡会儿吗？”
杜云兮被说的一时语塞，“都迟到了，还睡，你出去，我换衣服。”
“哈哈，行，这本书我拿走了。”顾摇风顺走了诗集，坐在床上的杜云兮，气的拨弄几下头发，匆匆忙忙的洗漱，整理行李箱，毕竟近乎两周的封闭开发，生活必需品还是要有的。
当自己推着行李箱出来，看着顾摇风正端着碗，盛好粥，放在桌边，“早上杜婶留的饭凉了，我重新热了一下，吃完再走。”
云兮放下皮箱，“真是难得，这次没点了我家厨房。”两个人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小时候，爸妈不在家，杜云兮饿着等啊等，就是等不回来，于是顾摇风便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了大厨的技艺展示，切的土豆片比手指都粗，放了油，下了锅，不小心火着起来，厨房冒着烟，吓得两个人不知所措，亏着杜妈妈回来的及时，控制住了场面，笑的合不拢口。那时的他们才刚上了小学。
看着杜云兮吃的差不多了，顾摇风开口说道：“这清理战场的事儿，你来吧。”
“你又不是没吃，不如也顺手吧。”
顾摇风起身穿上外套，“这是你家，越俎代庖不合适，一会儿开我车走，皮箱给我，我在外面等你。”
杜云兮嘴里嘟囔着“还知道是我家啊，比自己家还不客气。”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走出庭院的一瞬间，阳光下靠在车边的顾摇风，她微微有几秒钟陶醉的看着，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存在，掐掐自己的，又觉得真的疼，应该不是假的。
将温暖散发到极致的顾摇风，提前启动了车，所以空调已经暖和了，看着风挡玻璃前自己的席慕蓉诗集，不由地抱怨道“随手拿人东西不礼貌。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诗集。”
顾摇风从一边拿出一本厚厚的数据结构的书，使得杜云兮来了兴趣，“你怎么有这本书的，我买了很久都没买到。”杜云兮爱不释手的样子令顾摇风忍不住笑起来。“算是送你的，行吗？”
“不要，这种限量版发行的书籍，借看几天就行。”
拐过街角，顾摇风问道：“云兮啊，你在曲江大学的项目上留下很多灵活的接口，尤其是想将曲江古镇的宣传嵌套进去吗？”
杜云兮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单凭着部分代码就能洞察自己的想法，“曲江大学守着古镇的一端，如果能够嵌套进去，一方面深化了曲江大学历史文化底蕴，一方面宣传了曲凌古镇的旅游价值，那里古色古香的建筑，能给人远离都市喧闹的安静气息，钓鱼、烧烤……的好去处啊。”
“那如果使用AI空间立体技术呈现呢？”顾摇风的话，令杜云兮有了新的思路，“3D立体空间的展示，一键带入，可以360度旋转场景，进入古镇的每一处文化标志性景观？”
“嗯，现在人旅游的同时已经不局限在拍照与打卡，取景地点的文化底蕴与历史故事，日渐被关注起来，如果在相应的位置，设置添加智慧语音播报的功能，你觉得如何？”
杜云兮连连点头，相当于随行的景观解说器，可细想下来，全景观的展示必然需要数据建模与渲染的处理，无疑增加了巨量的工作，询问道“可问题是，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如今这个项目的改造，数据迁移工作都是不敢马虎的事情，加上AI视觉建设的前提需要大量的存储空间，服务器的容量、成本以及相关的一系列关联反应，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顾摇风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千晟已经请来了国外的数据工程师，所以紧紧提高数据功能与存储上的问题，我们是没有优势的，你很清楚曲江大学的项目分布，可优化升级后最快的返回速度，只能提高1.5秒。”
杜云兮点点头，继续听着“所以，这件事千晟也知道，请了国外的工程师前来设计新的布局与功能，同样会关注到这一点，如果我们能提前将AI智能导游的功能添加进去，不管是曲江大学的介绍还是曲凌古镇的介绍，乃至曲江市的介绍都将是一个亮点。”
“千晟这次还真是有备而来。”
顾摇风嘴角微微扬起“永远不要低估了对手的能力，更不要低估了自己的潜力，技术的更新迭代呢，就像是与时间赛跑一样，新鲜的感官效应，已经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体验，所以，这次封闭开发的任务并不轻松。”
果然代码的世界里，很容易化解矛盾，难得平静的聊天，使得两人像是回到了一起参加比赛的探讨环节，有说有笑的谈论起来。
魏教授几经考虑后觉得曲凌古镇的酒店，人员往来冗杂，于是找了一家民宿，承租了两周的时间，空气新鲜，环境静谧，像极了短暂的郊游。
左拐右拐几个路口后，杜云兮看着齐牧等在民宿门口的身影，顾摇风也不意外，只是说道：“证件给我，我去办理入驻，你先进去吧。”
杜云兮顺手交出来自己的证件，可是安全带的卡扣太紧了，自己怎么也打不开，顾摇风俯下身的刹那，像极了错位的接吻，这让齐牧心里有些难受。
“云兮，你再来的晚点，就该吃午饭了。”齐牧说道。
“实在抱歉，先进去吧。”其实齐牧心里并不希望听到杜云兮的道歉，哪怕是几声不想来，不愿意来的抱怨都行。
徐阳将易行科技准备好的资料递到杜云兮的手里，片刻后，顾摇风进行了项目工作的拆分与讲解，并且早已预先准备了AI建设的开发人员，测试人员，徐阳的出现说明了顾摇风的产品设计团队已经做足了调研工作。心里莫名的踏实了许多，那举手投足间，都让杜云兮切换着时空的变幻，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像是自带光源的发光体，令自己前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目光终究是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的。
顾摇风做事规划清晰明确，工期的设定与目标任务都与杜云兮拆分的清清楚楚，这一点上，两个人从不会因为感情的牵绊而推诿马虎，他们之间会因为需求变更，以及项目观点的不一致而做出充分而毫不客气的讨论，最终达成双方相对满意的企划书。
徐阳眼光中的兴奋，令一旁的齐牧有些无奈“封闭开发半个月，你不陪着媳妇了吗？”
徐阳笑笑说道：“封闭开发与数据调研、产品设计自然是分不开了，我家茜茜，善解人意，非常支持，齐牧，这次双剑合并，这个项目一定会火的。”
齐牧的目光深邃，说道“千晟花了重金聘请国外的数据工程师团队，不能小觑啊。”
“切……”徐阳自信的说道：“千晟难道不顾及成本的投入吗，重金能有多重，必然建立在这个项目能产生多少钱的利润，而他们俩合作，从没输过，我很有信心。”
齐牧很想找机会与杜云兮聊几句，几次都因为杜云兮与小五、老刘他们的交流打断，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离去了。行至门口的时候，拦住了擦肩而过的顾摇风“你指定了云兮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公事还是私心。”
顾摇风合其手中的资料，“有差别吗?”
齐牧心里的不爽已经写在了深邃的眉宇间，这个问题或许都不该问，就实际情况而言，的确没有人比杜云兮更加适合，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合作，定然能达到徐阳口中的预期效果，他不得不佩服顾摇风借着合情合理的工作之余，同时顺理成章的满足了自己的私心。
余晖落日后，天色已经昏暗，两个人各自盘点着人员的完成进度，相对满意的散了大家，各自抱着电脑，守在屏幕前，敲击着滴答作响的代码，房间内回荡着键盘敲击的声响。直到审核完成所有的数据，杜云兮才起身动一动，看似不经意的扫过身边顾摇风严肃而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可又叹息一声，自己心里真的有些害怕再一次失去。
“今天顺利，走吧，我们去吃饭。”顾摇风说话间，利落的装上电脑，夹在胳膊下。
“不饿，房卡给我，你自己去吧。”
顾摇风没有多说只是拉着她下楼，来到餐厅，打上几个清淡的小菜，“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可不行。”
杜云兮不得不拿起筷子，对付吃几口，碰上小五和悠悠下来取东西，打招呼中的杜云兮都觉得有些尴尬。“你快点吃不行吗？”
顾摇风不紧不慢的说道“医生说我这胃啊不太好，要细嚼慢咽。”
杜云兮抬头问道：“你胃怎么了？”
“小毛病了，注意饮食就行。”
云兮便没有催促，只是拿到房卡后有些不满意，“我要去换一间，离你远点。”
顾摇风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握住她的手臂径直扯到自己的房间，将她按在关门的一侧墙边，令杜云兮有些害怕起来，惊恐的看着他，“杜云兮，别再说离我远点的话，要么住在我隔壁的房间，要么住在我这里，你自己选吧。”
“你别太过分了！放开我！”
顾摇风眼神中的坚毅，令她心慌，“杜云兮，过分的事情我还没做呢，你要试试吗？”
顾摇风立体而好看的面孔，愈来愈加靠近，杜云兮使劲别过头，心里慌张起来，“我住隔壁，行了吧。”
顾摇风才松开手，看着眼前有些害怕，哭了的杜云兮，将她搂在怀里，任凭她怎么使劲，都不想放开，杜云兮的眼泪起初是害怕，是不知所措，却渐渐的依赖着这个肩膀，埋怨着他来的太晚，又怕再一次失去。
顾摇风声音沙哑的在她耳边说道：“十年前，我没有确认我们的关系，可从现在开始，我明明确确的说清楚，你是我的，这辈子我都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护在我的身后。我不会再允许你推开我。”
“顾摇风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你不能给我一些思考的时间吗？”
“我给了你十年的时间，还不够吗？”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顾摇风平静的说着“十年前我们比赛胜利的那天，秦潇说你来了电话，说要陪刘茜茜逛街，取消了聚餐的事，我才会答应与她吃饭的。”
杜云兮真的不想回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可听着话中之意，觉得可笑，她不想辩解，因为秦潇也曾是那样优秀的姑娘，况且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故事，又何必诋毁了她的形象呢，杜云兮回答道“不过是陈年旧事了，我记不清了。”
顾摇风在杜云兮闪躲的目光中看得出她不会忘记，又不想回答，继续说道“那天晚上，秦潇的确向我表白了，我们也的确接吻了，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更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解释。”他的眼泪沿着脸庞滚落而下。
“别再说了，行吗?”杜云兮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提起自己曾经的失败。
“让我说完吧，云兮，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十年了。失去了你，让我的心里空洞了太多，程潇就像是你一样，在我身边，那份心意与那一次表白，让我实在不想再伤害第二个人了，所以在大一结束的那年，我认可了我们的关系。”
杜云兮不语，只是默默的听着他讲述前女友的故事，“我也尝试着，像普通校园情侣一样，可你的身影，你的哭泣与绝望，就像是压在我心里的千金重物，挥之不去，我多少次去与杜叔下棋，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杜叔都含糊不清，只能说明你不想见我，躲着我是真的。”
“顾摇风，你不觉得跟一个女孩子谈着恋爱，心里想着另一个，很可耻吗？”
杜摇风自嘲的笑笑：“是啊，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所以我也想试着停下来想你，好好对程潇，然而，我们之间越是相处的久了，差异感越是显露出来，我是个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对于荣誉也好、声望也罢，从未放在心上，我只想做好自己追求的事，程潇却是恰恰相反的，她喜欢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的自己，喜欢被众星捧月的簇拥着，喜欢浪漫与艺术，而作为一个活在二进制世界里的人，很难融合在诗意的浪漫中，两年的时间，我们之间越来越是将就，我甚至觉程潇口中浪漫贴心的男朋友根本就不是我，人还是要活在现实中的，所以我提出了分手，将就也好，迁就也罢，总归不是长久之事的。可她想冷静下来，不愿意承认现实，我也没有说什么，那时的我已经开始准备出国留学的事，就这样我们到了大四，我还是程潇口中的男朋友，而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就在我出国手续准备就绪的前几日，徐阳突然来问我，是不是要跟程潇去法国，我很疑惑，才知道程潇对所有人说，我是为了她放弃了去美国，而是去法国留学。就连她爸爸都来学校找过我，探讨我们之间将来的事情。”
杜云兮在顾摇风缓慢的叙述中，听得出道德的束缚与名誉上的绑架，惊叹这程潇这个美丽的姑娘脑子真是好使，放在十年后的今天，自己也做不出来，继续倾听着“于是我和盘托出了我和程潇已经结束的关系，为了这件事，程潇特意找到我，请求我帮她瞒过去，就算为了她最后的体面，可我已经清清楚楚，这样的体面，从第一次表白开始，到我们的恋爱，到最后须臾缥缈的关系，都是为了那所谓的体面，我应下这一次，还会有持续不断的下一次，这种无休止的反复，使得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我必须果断的切断了两个人的关系。”
“那之后呢”杜云兮轻声问道。
“之后的我在美国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接一些零散的项目，我和徐易干了一年多，觉得这样零散的项目既不专注，也浪费精力与时间，便走上创业的方向。”
“一定很困难吧。”杜云兮知道创业是件再难不过的事情，她自认为没有这个勇气。
顾摇风只是微微笑笑：“心疼我了吗？”
“才不是，只是问问。”
顾摇风继续说道“的确有个不容易的开始，但我身后不是有老顾做后盾吗，又能有多难。”
“你从来都不靠着顾伯伯的。”
顾摇风苦笑道，她对自己的了解还是最清楚的，有意无意的略过了艰难的创业史，“等到我们的团队稳定收益后，我们便开始谋划回国发展的事情，我负责善后，他负责前期筹备，所以就有了易行科技的出现。”
杜云兮的情绪随着顾摇风的坦白而平静许多，顾摇风继续说道：“我在国外的这些年，每每想到你的绝望，心里都会忍不住难受，恢复了一个人的身份，想你这件事情就越加光明正大了，渐渐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你在阳光下的微笑，清澈干净，你努力的样子，坚韧的那股劲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还有你的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被我破碎殆尽那颗真心，我渐渐明白，你为什么改变了报考的志愿，为什么不想回家，为什么不想见我。”
“可你还是回来了。”
顾摇风很认真的说道“杜云兮，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一点不会比我在你心里少。你想要时间平复过去，我可以给你，可你要推开我，绝对不可能。”
“你……”杜云兮心里顾摇风就像是一个种子埋在肥沃的土壤里，早已生根发芽，多少次她自己也想要连根拔起，却愈加繁茂，只是她自己真的害怕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
“嗯，我送你。”顾摇风起身开门的同时，正好徐阳走过，“哎呦，这都凌晨了，你们俩……”
“闭嘴。”
杜云兮没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的对话，足以让她冷静许久，她坐在床边，眼光扫过床头柜上那本席慕蓉诗集，想起来第一次读到席慕蓉的那篇《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杜云兮一次又一次的在顾摇风的身边朗读背诵着这篇诗歌，很久都是抱着这本书才能睡着，杜摇风便开玩笑的说道：“那就把她放在你的床头边上，睡不着的时候，好好赏析一番，自然而然就睡着了。”她抱着书躲在被子里哭泣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还是开快乐，就是想哭出来，然后期待着明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