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体苦，心里也苦

“许辉，现在咋办？”黎东志急的团团转。

“送我爸去医院！”许辉已不是当年的18岁，遇事不慌。

此时，门外又有人来。

“爸，爸！”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辉的姐姐许倩，穿着一件短袖花衬衫和宽松的蓝色裤子，脚踩布鞋。

她一边跑来一边呼喊，声音哀伤。

在她身后，一名青年用力的拉住她的手臂，努力的劝道：“你别去，那些人有枪，你去了也没用。”

瞧见这一男一女拉拉扯扯，黎东志登时恼怒，捏着拳头大跨步冲出去，“林西强！你这个流氓，你吃我一拳！”

他那沙钵大的拳头，仿佛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林西强那干瘦的体格，断然不是黎东志的对手，幸好躲得快。

“黎东志，你就是一头牛，平白无故打人！”

“光天化日跟女孩拉拉扯扯，耍流氓是不是，我给你扭送到县里！”

“你猪脑子！”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边跑还边互相对骂。

许倩哭喊着扑到了许德民身上，仔细的查看父亲的情况，越看眼泪流的越多。

她自责的哭诉：“我刚才在地里干活，看到他们绑着爸爸往家里走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害怕。”

“姐，你先别哭。你听我的，你在家照顾妈妈，刚才咱妈晕过去了，你熬些汤水给咱妈喝，我得马上带爸爸去医院。”

许辉见到年轻的姐姐，来不及叙旧，眼见父亲手指头还在淌血，刻不容缓。

“没事，我不去医院，都是小伤。”许德民知道去医院要花钱，家里几个孩子用钱的地方还多。

而且前两天许辉高考完回家说考得不错，眼看着要上大学，更得花钱。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

肖秀娟缓了两口气，扶着墙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回屋，看到床铺、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来得及计较，在木箱中一阵翻找，很快脸色更加苍白的走了出来。

“咱家藏在箱子里面的钱不见了。”

“钱不见了？”

许德民瞪着眼睛，钱没了的痛楚比身上的伤口更甚，“全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肖秀娟扶着门框，眼神无助。

箱子里有一千二百多元现金，多是大团结，也有一些零钞，都是他们两口子积攒了好些年的家底，留着给孩子上学用。

家里的灾祸接踵而至。

“我这还有点钱。”

肖秀娟平常闲暇捡铁皮石斛、枇杷叶等中草药售卖赚点小钱，基本上都是上交给母亲保管，从自己身上就摸出三角五分钱。

“没事，我想办法。”

许辉没有慌乱，当务之急是去医院，眼看父亲站都站不稳，撕了一块干净布料缠上流血的伤口，过来弯腰把许德民背在背上，转身出门，朝岩石镇走去。

现在没有车，村民到镇上基本上都是步行。

整个生产队，也就肖宝明家里有一辆摩托车，自行车倒是有几辆，不过现在恐怕不好借车。

肖宝明是生产队队长，跟他交恶，这会儿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对他们一家避之唯恐不及。

刚出门，黎东志便跟了上来，“林西强被我打跑了，那伢子像只耗子，跑得飞快。”

见许辉要走大路，他连忙提醒：“走大路比较远，走小路，七八公里就到了。”

“小路？”

许辉后来回家，基本上都是走大路，而且到了新世纪，村村通公路，他基本只记得这条通车的大路。

“你上次从镇上回来走的就是小路，这会儿忘了？”

黎东志领着许辉走小路，一路上轮流背许德民，紧赶慢赶，两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个小时出头，总算到了岩石公社的卫生院。

医生一番检查，好在身上大多是外伤，唯独手指头，得要一个小手术处理包扎。

乡下断手指头的伤不少见，基本上就是消毒包扎就完事。

忙完已是深夜。

街上没地方找吃的，医生好心分给他们一人一碗红薯粥，里面飘着一些雪白的米粒，此外还有一碟青菜，倒是额外给了许德民一个煮鸡蛋，这年月医生的伙食也没好到哪里去。

医药费总共要九元钱，他们都没钱，只能登记身份和地址进行赊账。

医生说不用住院观察，三人于是连夜往回走，月牙光芒微弱，但天空星光璀璨，倒也能看得见路。

许德民死活不要人背着，于是慢悠悠顺着小路往回走。

“东志，你今天太鲁莽了，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把枪，你一个人一把猎枪……”许辉想想都后怕。

“我那把枪里面根本没子弹。”黎东志咧嘴大笑，“你姐跑过来跟我说我叔被肖宝明给绑了，我着急回家取枪，根本没来得及拿子弹。纯粹是吓他们一下，你都没看到，肖宝明当时被我吓一跳，他也怕死。”

“你这样更危险。”许辉总觉得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怕个卵啊，我今天过来就豁出命了，肖宝明他要有胆，让人一枪把我崩了，他也得抓起来！”黎东志还是那么豪气冲天，丝毫没有胆怯，也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何不妥。

许辉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教的话。

借着月色安静赶路时，前世一些记忆便不由自主的翻涌起来。

饶是那时年轻懵懂，大抵也能感觉出来黎东志和姐姐肖秀娟看对了眼，在生产队出勤挣工分，总是不自觉的走到一起。

只是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到了九月三个孩子开学，要学费、生活费，林西强趁机请媒人上门说媒。

肖秀娟是生产队一枝花，对她有意的青年不在少数。

当时上门求亲的不止林西强，只是因为林西强给的礼金最高。

为了几个小的，父母咬牙同意了这门亲事。

他们也事先征求了肖秀娟的意见，得到同意，这才跟媒人点头。

本想着林家的家境在生产队还算富裕，肖秀娟嫁过去生活上也能好点。

万万没想到，肖秀娟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这一下受到了林家的不满，把她当牛马使唤，脏活累活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在外人面前不断挑她的不是。

农村就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遭了一辈子的罪，身体苦，心里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