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2年5月

与南方春天的诗情画意不同。北京城的春天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本该是踏青寻绿的时间，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北风夹杂的风沙和漫天的飞絮，让人外出的时候连眼都睁不开。

还好，BJ的春天过去的很快。

风刮过，絮飘过，夏天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总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悄悄来到。

1982年5月。

BJ机床厂，工人活动中心门前的小广场上，四周的柳树已经绿意盎然，柔细繁密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如同少女的长发。

迎着初升的太阳，小广场中间空地，一排七八个身姿妖娆的青年女工，在三弦的伴奏声中轻快地抖动着空竹。

“宝贝们，注意节奏。对，一定要眼明手快。接着咱们来个前翻，好，这个时候一定要抖高一点。站稳，接住。再来个背后，好，做的漂亮，宝贝们，再来个空竹一转，抖……”

空竹独特的嗡嗡声，抑扬顿挫的三弦声，夹杂着悦耳的清亮女声，打破了早间的宁静。

一个40多岁带着一副眼镜，身材依然挺拔的优雅女性，热情洋溢的给青年女工们打着节拍，而且不时的出口提醒着动作要领。

在她的指挥下，七八个空竹如同轻灵的燕子上下翻飞，伴随着青年女工们灵巧的身体，不停的跳跃翻滚。简直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是BJ机床厂女子空竹表演队在指导老师王桂琴的指挥下，正在进行早起的集体排练。

王桂琴是王氏空竹的第3代传人，给领导人表演过，在风云岁月里，从总政歌舞团退下来，走下了舞台，走进了车间，手里不再抖空竹，掂起了扳手和榔头。

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放不下一手空竹好技艺，又在厂里拉起了一个女子表演队。现在也在北京城里有了不小的名气。

杜可在七八个女工斜后边的空地上，稳稳的坐在小马扎上，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弹着三弦。

他虽然是无奈的被王桂琴拉了壮丁，带伤也要上阵，但是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谁让王桂琴算是他师娘呢？

“好了，宝贝们休息一下，喘喘气儿，待会儿再接着练。”

王桂琴面对表演队员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宝贝儿”不离口，成了她最大的特色。

杜可把三弦横放在腿上，轻轻吐了口胸中浊气，放松一下心情，睁开眼看了看跟几个青年女工谈笑风生的王桂琴。

他对眼前这一切还是觉得有疏离感。已经一个星期了，直到现在还是不太能适应，总觉得自己跟周围有点格格不入，充满了陌生。

哎。杜可重生了！

烦人的疫情让他的大学上的没滋没味，还没找到感觉，糊里糊涂就毕业了。

大学专业没学好，因为兴趣扒一些娱乐圈历史和八卦新闻，倒是几个娱乐自媒体账号搞得有声有色。

毕业后，也是在一家娱乐公司做自媒体运营。

因为娱乐圈各种伦理新闻太多，不论白天黑夜爆大瓜。天天都是加班，工作压力大的很，实在是太熬人，经常早起晚睡，996都不能概括，简直是24小时，全天候备战。

终于，在一次彻夜加班以后，没撑住，随便在工作间的沙发上躺着补觉，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1982年的北京城。

80年代初啊。每次想起来，杜可都头疼。

这个时间点不太对呀。

要是能再晚几年，趁着改开的春风，说不定能当个乡镇企业家。

要是能再晚十几年，有方兴未艾的的计算机、互联网和房地产，他说不定能成大佬。

可是现在这个年头，就像BJ的春天一样，恼人的很。乍暖还寒。

当然，也可以用一种乐观的精神来看待，把这个时候描述成“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真的可以说，哪怕只是春风刚绿杨柳岸，哪怕水温尚寒，却早有人按耐不住，奋不顾身搏击江河浪涌了。

正所谓，风险与机遇并存，大浪淘尽了以后，你就是真英雄了。

杜可把三弦轻轻放在脚边的地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挥挥胳膊踢踢腿，然后为了缓解一下因为久坐有点僵硬的身体，干脆趁这会儿休息，打套拳，活动活动。

双脚并立，深呼吸，先做了个起手式，然后开始走熊步，出虎爪，一路拳打的虎虎生风。

熊步稳健，步活而不乱。虎爪锋利威猛，重厚而直进，劲猛而不僵。

动作迅猛，身正手狠，出拳清脆准确，手眼相随。架式稳美，身法上下一致，以腰带臂，力发于腿，身法自然，呼吸深沉。

“好！”杜可一套拳刚打完，引来了一阵叫好声。刚才抖空竹的青年女工们和王桂琴老师一块，鼓着掌为他叫好。

他抱拳冲她们笑着行了个礼，然后顺手在自己的光头上抹了一把汗。

天气已经有点儿燥热的感觉，打了一套拳，身上竟然出汗了，

他身上穿着的确凉衬衣，这会儿全沾在了身上，难受的很。的确良一点儿都不凉，不吸汗不透气，跟塑料布一样贴在身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可是，它偏偏靠着快干易洗，不容易起皱，价格合适，在80年代初成了人人都爱的流行时尚。

杜可当然不愿意穿的确良，可是前身还是个时髦青年，穿衣服紧跟潮流，上身衣服都是这个面料，他得了人家的遗产，自己还没时间创造财富，根本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

刚重新醒过来的时候，他也跟这个时代的大多青年工人一样，顶着浓密乌黑的头发，梳了个分头。

可是因为他被高空落下的空竹砸中，头破血流，为了处理伤口，只好把头发全剃了，成了现在光头的模样。

当然，恰恰就是这一下也把他给砸重生了。

王桂琴笑盈盈的走过来，先冲杜可摆摆手，杜可很配合的弯下腰，低下头，让她能好好看清自己头上的伤口。

“嗯，已经结痂了。再过一阵就能彻底好了。等伤好了，赶快好好的把头发留起来，天天顶个光头，虽然也好看，跟个俊俏小和尚一样，但是终归不太像样。”

王桂琴说着话，虽然脸上笑眯眯，但是心里充满了歉疚。杜可就是因为替她试验空竹三转1080的新动作，没处理好，被高高抛起的空竹落下时砸中脑袋，当时人就昏迷不醒了，可把她给吓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人又救过来了。

王桂琴对杜可说：“你要是在这没事就不用陪着了，接下来是单独训练动作，用不着弹三弦儿。你现在打拳那么有力道，看样子已经好彻底了，该回来上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