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心魔幻象被破开的顷刻,坚硬如铁的丹田终究是被精炁撞开一道裂口,苍白色精炁顺势进入丹田,犹如一粒神种,在丹田当中扎根摇曳。
轰隆,丹室之内,精炁为中心,高速旋转,凝生出道旋,在此过程中,陆煊周围的天地元气被接引,随着他的呼吸,汹涌向着他身体中汇聚。
这种汹涌程度,在陆煊周围形成一场元气飓风,丹室当中凝生出来的道旋犹如大道磨盘,将接引过来的天地元气,尽数碾压、压缩……全部转换为精纯的道元。
待到元气飓风停止,陆煊睁开眼睛,双目当中瞬时爆绽出精芒,他的鼻腔之间,呼吸如龙,周身气血激荡,经脉窍穴当中莹润着道元,这种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道旋凝生,灵府境。
“修道艰难,如登山而行,步步登高,达到灵府境方才属于大道修行的开始,才有机会看一看半山腰迤逦风光。”
破开叩关时产生的心魔幻象,陆煊消耗了整整三天,晋升破境达到灵府境后,他开始考虑下山,前往中州。
在下山之前,他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远在万里之外中州邓凰漪的,燧山分别后,邓凰漪跟随着李承泽前往中州,与邓凰漪分别,来到剑庐后,陆煊对她时常挂念,毕竟是他从将邓凰漪带出燧山的,现在即将下山,前往中州,便想着给邓凰漪写封信。
陆煊将信卷入信筒里,捆绑在黑巽凤的脚上,由它跨越千山万水将信送给远在中州的邓凰漪。
黑巽凤,通体漆黑如墨,唯有腹部生长有白色厚实绒毛,这种古老的鸟,血液当中天然带有方向辨别感,猎人们将它们捕获,将之驯服,往往用来送信。
漆黑翎羽铺展,在明媚阳光下划掠虚空,犹如一柄漆黑如墨的刀子切开苍穹雪白,在空中划过欣长痕迹,拖拽出一条由厚至浅淡的云气,充斥着野性的美,向着天穹更高处掠去,直至消失在眼前。
天下辽阔,雄鹰当展翅高飞,路在脚下,自有前程。
陆煊下山,前往中州!
……
“四境疆域,幅员辽阔,剑庐在西洲边界,前往中州一路向东行便可……”
剑庐地界三千里,尚未走出剑庐地界,陆煊拿着一张大褚四境疆域的地图,认真的审视着地图。
“丰穗城、鲫潮城、金牙城、河谷平原、天马原……前往中州,弯弯绕绕要经过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城池。”
陆煊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标注有‘剑庐’的位置,向着标注‘神都’的位置,一线划过。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剑庐与神都一线衔接……”陆煊看着地图上两者之间需要横跨的城池,呢喃道:“走最短的距离也是要经过,金牙城、河谷平原、江喉之都……这三座地域。”
他放下表面泛黄的地图,望着天穹容容流云,叹声道:“啊……还真是路途遥远。”
来到剑庐地界的最边缘,陆煊卷起地图,将之收起来,视线环顾眼前狂野,狂风卷起,漫天尘土,剑庐地界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尘土。
平静。
很平静。
眼前黄沙旷野,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危机的感觉,但陆煊却神情凝重,表面的平静祥和,并不代表着暗地里没有蛰伏着凶险危机。
心念一动,从沉浮在心湖内景中的白玉牌中拿出一张‘奔雷符’,这张符箓乃是吕念霜为他下山前往中州而准备,本是在芥子武库中,不过陆煊将芥子武库中的所有道箓全部转移到了清丽女子交给他的白玉牌中,至于那枚芥子武库,陆煊还给了吕念霜。
“在剑庐得罪的圣山宗门他们极有可能蛰伏在剑庐地界之外,动用奔雷符,直线冲出,出其不意迅速摆脱他们!”
陆煊手中的奔雷符倏忽一下焚烧起来,接着,砰的一声,如垒石炮弹一般,他整个人直线飞掠出去,一跃长达数十米。
每当奔雷符的功效消失,他又会在瞬间拿出全新的奔雷符,继续向前奔掠出去。
如此这般,整整一天,陆煊都在动用奔雷符,直至星夜降临。
山林野莽。
陆煊停下脚步。
“已经远离剑庐很远了,即便圣山宗门在剑庐地界在埋伏了人手,也应该足够躲避大部分人。”
不远处,嘈杂声窸窸窣窣传来,闻声望去,大红灯笼在夜幕当中摇曳,隐约可见,星夜当中,矗立着一座茶水驿站。
茶水驿站,四四方方,二层小楼,一杆旗帜竖立在中央,这杆旗帜的边缘破烂不堪,迎风招展,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到旗面上锈着四个大大字,但隔着有些距离,陆煊无法看清旗面上四字。
已是星夜,动用奔雷符奔跑一整天的陆煊甚是疲倦,不便继续赶路,他来到这座茶水驿站。
这座驿站实在是太过于破旧了些,白色墙皮历经风霜剥落大半,露出内里青砖,屋顶之上的黑瓦残缺不全,看起来显得颇为寒酸。
只是在这荒郊野外,能够有如此一间茶水驿站可供旅人落脚歇息,实在是幸运。
茶水驿站占地颇大,二层楼之外,还有一个两进院子,可对方杂物和圈养马匹。
陆煊先是抬头看了眼那根迎风招展,竖立在院子正中央的旗帜,又把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简陋马厩。
马厩里,已经有好些‘住客’,大多高大健壮,毛色鲜亮,嘶鸣声更是底气十足,是上好的良驹。
“好马!”
陆煊忍不住称赞一声,他收回视线,望着茶水驿站,在驿站门外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干枯老树墩,老树墩的前面摆放着一张硬木桌子,黑瘦小厮坐在老树墩上面,手肘支撑着硬木桌面,手掌支撑着脸颊,正打着瞌睡,嘴角流出涎水,沿着他的下巴挂出一条白亮银线,不知小厮是何梦境,酣睡中的面容满是笑意。
春梦了无痕。
黑瘦小厮的脚下趴着一条皮毛黝黑的土狗,懒洋洋地陪着主人酣睡,虽然没有如主人那般直接昏睡过去,但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陆煊不想打破这份慵懒宁静,脚步轻盈朝着茶水驿站里走去,不想,半梦半醒黝黑土狗猛地被惊醒,先是警惕盯着这个陌生人,然后龇牙咧嘴,充满敌意的呜呜低吼。
黑瘦小厮从梦中苏醒,先是伸手抹去嘴角滴淌的涎水,看到陆煊后,赶紧起身踢了土狗一脚,土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远了。
“客官远道而来,可是要住店?”
黑瘦小厮很是热情,是一副职业性的陪笑。
陆煊玩味笑道:“荒郊野岭,你这店,正经吗?”
黑瘦小厮正色道:“客官可真会说笑,这店正经人家所开,干的也是正经买卖,当然正经。”
“正经不正经,得去了才知道。”
陆煊迈开腿,走进茶水驿站。
黑瘦小厮陪笑着,引着陆煊走进茶水驿站大堂。
茶水驿站划分两层,大堂里的陈设简单,除却柜台,摆放着十几张八仙桌和配套的长凳,大堂正中心摆放着一张两耳四足的大鼎,鼎中盛满滚沸的油,里面烹炸着不知来源的肉块。
二楼是客房,可以住人,约莫十间,间间紧闭,不知哪一间入住了客人,又是哪一间闲置下来。
大堂里,聚众着许多人,他们或坐长凳,或踩踏长凳,动作不一,划拳喝酒,放肆大笑,显得格外喧嚣。
大堂里只有两处地方与喧嚣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一处,自然是柜台,清瘦的男人,顶着一顶老旧四方巾,戴着圆形眼镜,穿着一袭洗地浆白,有多处补丁的青色布袍,看起来像学堂的教书先生。
站立在桌面被磨得发白的柜台后面,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执掌毫笔低头记账,想来是这间茶水驿站的掌柜的。
掌柜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每在账本上记录一笔,脸上笑容便浓郁几分,近几日来客增多,所赚的银两未免太多了些。
在掌柜的后头,摆放着几个大酒坛子,瞧着有些年头,表面被擦地锃亮,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酒香。
大堂另外一处静谧处,来自一位熟透妇人,她坐在距离漆黑柜台最近的一张八仙桌旁的长凳上。
一条雪白腿悬空,余下一条腿踩踏在长凳上,身上穿着件团花比甲,身形丰腴,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再加上那张徐娘半老的脸蛋,一举一动之间带着一股子让男人生出许多别样想法的风流韵味。
大堂中许多划拳喝酒的江湖食客们,眼睛余时不时会瞟向她,眼神当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欲望,却又被他们潜藏在了眼中,风姿妖娆的老板娘引起许多人内心的欲火,却无人敢上前进行骚扰。
上前调戏老板娘的胆大狂徒已经被宰了,被丢进了大堂当中那可承装滚沸油水的大鼎中。
被人时不时盯着,半老徐娘的老板娘直翻白眼,但却无可奈何,享受这样的目光,她已经习惯。
厌恶翻了翻白眼后,老板娘专心剥着花生,一粒粒送进她那艳红如火的嘴里,这引地大堂当中的江湖食客们更是心头一阵火热,脑海中的思绪,呼啸着某种不可抑制的冲动。
大堂里响起脚步声,老板娘下意识抬头,见到跟在黑瘦小厮身后的年轻人,吃花生的动作随之停止,瞥了眼站立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的掌柜,加到对方毫无察觉,只顾着拨弄算盘。
冷哼一声,随意丢掉手中长生,从长凳上袅袅起身,迎着陆煊走出,同时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招呼道:“客官快快请进,咱们茶水驿站从来都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放眼方圆几百里,那都是一片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客官只管放心入住就是。”
这一朗声,大堂当中嘈杂的声音随之停止,江湖食客们盯着陆煊,大堂陷入寂静。
哒哒脚步声在大堂显得有些响亮,陆煊沉默不语,跟着妖娆老板娘走进大堂中。
大堂当中的江湖食客们他们的视线跟随着陆煊移动而移动,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低头轻语,眼神当中透露着野狼猛虎般的凶狠光芒。
“需要一间上等房间,今夜在此小憩一晚。”
跟随老板娘,陆煊来到柜台,丢出一袋钱,沉甸模样可以猜测出袋中钱银数目不少。
拿出这袋钱时,陆煊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周围的江湖食客,却见他们的视线并未落在沉甸钱袋上,而是仍旧落在他的身上,荒郊野岭,老旧茶水驿站,沉甸钱财不能牵动这些厮混在大褚江湖底层食客们的心。
“上等客房还有,入住一晚需要三十文。”低头记账的掌柜缓慢抬起头,两片薄薄的嘴唇开合间,传出醇厚的嗓音,听起来的确像是学堂教书先生。
陆煊打开钱袋,从袋中摸出三十文,在柜台上缓慢摊开,摆成‘一’字。
掌柜收下三十文铜钱,在账本上记上一笔,又伸手在柜台下摸出一张房牌,牌子上悬挂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递给陆煊道:“这是您入住房间的房牌和钥匙,您收好。”
陆煊接过手,看了眼房牌上的数字,转身向着二楼的方向走去,在这个过程中,大堂里的江湖食客们的视线始终落在陆煊的身上,从未挪开过。
陆煊对此保持置若罔闻的态度,行走江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必要不起冲突,大堂里的江湖食客们愿意盯着他,那就任由他们盯着就是。
待到陆煊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毫无征兆,哐当一声,在陆煊的身后炸响,有江湖食客愤怒掀开面前的八仙桌。
“不会有错的!”
“这个少年,的确是画像上的人。”
“哈哈……给我们消息让我们在这里等待的人,当真是料事如神,这个少年当真会出现在这里,不枉费我们等待这么多天。”
“八百两,这个少年的头颅价值八百两,只要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送给那个人,就能获得八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