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悬,冷风低吹,三个人走在街道上,冯太奇和马踊跃已经没了昨晚的醉意,此时走得是威风凛凛。
猪王爷县并不如猪王爷村那样荒凉。
与村里的萧条景象相反,这县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繁华了。
比起真清四县那零零散散的聚落,这里的街坊才更让王和有一种“城”的感觉。
只是这里的店铺饭馆虽多,里面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伙夫搬送着硕大的木桶,里面盛着满满的菜肴,冒出腾腾的热气,风一吹,于是整条街都弥漫起饭菜的香味。
所有的木桶都送上了板车,所有满载的班车都驶向了城北。
老马道:“合着这县还是个美食大县?”
冯太奇道:“这些可不是给你吃的。”
老马道:“哈,还怕我不给钱?”
冯太奇摇头道:“城南这边归人住。但是这些馆子,其实都是给城北开的。他们这边做好了饭菜,然后送过去。”
老马道:“那城北住的呢?”
冯太奇道:“那自然是猪。这一条十里长街,每隔一里路又往左右各分出一支小街,一条小街上有二十家饭馆。”
“里边大半的店家,都是专门给猪做饭的。主要是,城北的猪饮食不忌,常常把厨子也吃了,所以才人猪分居开来。”
“所以,这边看似是一家家饭馆,实际上是猪王爷们的后厨!”
老马道:“我说怎么闻到肉香了,原来是猪食。那他这排场可太大了。”
冯太奇点点头,冷声道:“这边可是摩罗国人在千妖郡最爱来的地方。猪王爷也乐得和他的同族显摆,因为花样多,还赚了不少钱。”
王和道:“那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直接进城北找猪王爷,是不是太招摇了?”
冯太奇疑惑道:“谁和你说,我们今天是来找他的?”
“你昨晚不是说的?今晚来砍猪——”
冯太奇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咿!可别在城里说这话。男人喝醉了说的话,也能算话吗?”
王和半是无语半是恼火,跟着问道:“那我们进城里找谁?”
冯太奇道:“你难道以为我们镖局就我一个留在这儿了?那岂不是太奇怪了。”
马踊跃道:“你又没提!”
王和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找你的人?”
“嗯。先去找吴大镖头。你们叫他吴老头就好。”
他们拐进了东边第三条街,进了第五个馆子。
冯太奇在门口轻咳一声,店里那个看着有些年岁了的老头错愕地抬头,然后一步竟然跨出了三米,把店门给顺势带上了。
王和用神灵眼一瞥,这吴老头身上的精气着实威猛,不逊色于冯太奇。
吴老头谨慎地张望了下,把门闩上,引着三人进了内间。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和和马踊跃,问道:
“这俩是谁?”
“他们在我那村里和村民说,他们是道士!我看这小兄弟是有些修为的,不如带来帮帮我们。”
“哈!不要命了你们。幸好你们是在村子里说的,那群饭桶没胆子进城报信。”
老头嘴上说着,手却突然去攀王和的肩膀。
王和本能地往后缩肩,那只老手却不依不饶地抓来。王和于是轻轻运气,扭过身子,像泥鳅一样从吴老头的手下溜掉了。
他正要问话,却被吴老头的话整得没了脾气。
吴老头赞许道:“能从我的手下溜掉,确实是有两下子的。”
老头拉来几张椅子,泡了几杯茶,继续道:
“在县里,尤其是当着摩罗国的猪的面,你们可别主动说自己是道士。”
“这县从前不也有过江湖野道士。他被猪王爷吊起来,用鞭子硬生生把身上的肉一下下抽下来,听说一共换了十个刽子手,昼夜不停地抽,最后就抽剩个骨头架子,真是惨极了。”
老马听了这话,浑身一寒,心有余悸地看了王和一眼。
“老弟可真有先见之明,提前把道袍换掉了。”
王和自己也不敢多想,问道:“他为什么这么恨道士?”
“这什么破问题?”吴老头反问道。“哪有摩罗国人不恨道士的?”
王和咽了口唾沫。那朱长老执意回去,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冯太奇道:“还是先给他们讲讲我们的事儿吧。”
吴老头点点头。
冯太奇于是简要说来:
“两年前,我们这支镖队,统共三十人。起初是护送吕家商队进南山郡的。后来他们中途又进了批货,加了价。因为给的钱多,大镖头同意了。所以一起进来了。”
“进了你们郡,在河东还没什么事。等到了河西,那溪里流的水都开始冒妖气。”
“只因镖局里奉行一个不许多管闲事的守则。可是大家都是被孙大镖头吸引来的,心中怎么能没几分义气?”
“几个兄弟见这边的百姓挨了猪的欺负,于是挺身而出,把猪王爷的几个狗腿子杀了。”
“于是惹出无数事来。反正一来二去的,死了几个弟兄,那猪邪性地很,用我们的命逼着,把三个人逼成了妖伥,带去了城北。”
“吕家人也不想再管我们。他们还倒打一耙,去本堂和总镖头告了黑状,说我们截货跑了。”
“我们在这里留着,也是当初说好了,把那三个成了伥的兄弟一起带回故乡,无论生死!”
“于是就被困在这个破地方一年多。中途还凑了些银子,请了几个兄弟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和本堂讲清楚。可是如今走了已经有五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
“剩下的人一直则商量着,怎么去除这猪王爷。”
王和颔首。
这么说来,倒是一群仗义的人。
吴老头道:“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为了杀这猪王爷,我们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但是,一直犹犹豫豫,没有把握啊。”
他又看向了冯太奇。
“其实,陈县令也说,我们如今可以伺机而动了。即使你今天不来,我们迟早也去通知你的。”
冯太奇错愕道:“为何?”
吴老头摇头:“我也不知道,听上去好像是老郡守的意思。这会陈县令便在院子里,你去问清楚了就是。”
他站起身,把桌子挪去,把那木板一揭,地上居然露出个黑乎乎的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