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五王之战

尼基弗鲁斯他们在拉里萨周边的行动犀利而凶猛,凭借极佳的单兵作战能力和充足的情报等准备工作,在拉里萨周边地区大肆攻掠、屡屡击败小股的奥斯曼骑兵。

他们的四处出击让拉里萨城里的主力军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收缩兵力,等打探到这次入侵罗马人规模后再做行动。

这无疑有效的掩护了南方安德罗尼卡的行动。

1420年2月26日,就在尼基弗鲁斯突袭查尔基村的同时。

在将麾下超过半数的骑兵交给了尼基弗鲁斯,并相信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亲卫的能力,安德洛尼卡正率领着常胜军主力向南逼近法萨拉城。

为了以最低的成本攻占色萨利,避免对本地的经济和生产造成不必要的破坏,安德洛尼卡决定抢在拉里萨的奥斯曼总督,图拉汗·贝伊反应过来之前,先将经济重镇法萨拉城拿下。

法萨拉城位于色萨利平原的南缘,距离埃尼佩亚斯河以南4公里处,位于从雅典到塞萨洛尼基的南北古道上。

法萨拉城距离拉里萨以南约八十里,是色萨利平原重要的经济和农业中心,当地种植着大量的谷物、棉花和畜牧业,也是奥斯曼统治下的色萨利行省最重要的粮仓和税源地之一。

如果能够快速占领法萨拉城和周边地区,除了能够缴获大量物资,避免奥斯曼守军焦土政策的破坏外,还能够完整的打通帝国塞萨洛尼基与阿提卡和摩里亚之间的联系。

来自帝国南方的援军和资源将能顺畅的北上,为安德洛尼卡下一步占领整个色萨利行省的行动提供重要的支持。

率领着二千步兵,二百骑兵前行,居于队列前方的安德罗尼卡时而在步兵行军队列两侧策马奔驰,喊着加油鼓劲的话语,鼓励士兵们克服身体的疲惫和小腿的酸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法萨拉城;

时而来到后方长长的辎重车队,检查车辆的情况并发号施令。

在安德罗尼卡的鼓舞下,常胜军们咬紧牙关,以一天急行军六十里路的速度,于清晨出发、傍晚大部队就抵达了法萨拉城郊外。

当晚,常胜军在法萨拉城外扎营,故意将营地按照四五千人的规模建造。

营地内旌旗高举、灯火通明,而远处陆续入营的辎重部队们,也被城上的守军当作成了不断前来的增援部队。

第二天清晨,安德罗尼卡并未命令军队出营列阵攻城,而是命令一名嗓门大的亲卫在城下将投降的条件传话给城内。

只要守军开城投降,他将保证包括突厥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罗马人的所有财产都会得到尊重,而突厥人则被允许带上一个人和一匹马能背负的全部财产,安全离开法萨拉城。

与色萨利平原中部和北部突厥移民聚集地不同,法萨拉城所在的色萨利平原南部绝大多数居民还是世代居住于本地的罗马人。

正是因为这里的人口较多、经济发达,被奥斯曼苏丹所看重,并未在这里分封提马尔而是由中央派出的官员直接管理当地并征税。

也因此,法萨拉城虽然人口达到七千多人,城墙也较为坚固,但是城内居民绝大部分都是罗马人,守军仅有三百余名突厥士兵。

而这些罗马居民们,在这些年得知帝国的军队在希腊地区南征北战,已收复了整个南希腊的消息后,早就日盼夜盼帝国军队的再次降临,帮助他们赶走异教徒。

此刻在城外忽然看到了双头鹰的旗帜和数不清的帐篷,这些帝国的遗民们的内心早已沸腾了。

如若不是安德罗尼卡的劝降条件恰到好处的出现,也许城里的罗马居民们就要准备发起暴动,杀死城内突厥人,然后打开城门了。

而城内骤变的情绪,也清清楚楚的反应给了少数突厥人士兵和本地官员——他们知道一旦城内居民叛乱,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与之对比,安德罗尼卡的劝降条件无疑是拯救了他们的性命。

在经过了不到半天的商议后,上午时分法萨拉城的守军们就接受了安德罗尼卡的条件,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城内的居民们根本没有害怕入城的陌生军队,他们纷纷挤在城口,人人都指望成为第一个亲眼看到帝国的军队的人。

而当常胜军穿着精美的甲胄,举着象征帝国荣耀的红色双头鹰军旗步入城门时,整座城市都为之欢呼雀跃。

而城内已经放下武器的突厥人,在看到大街小巷上狂欢的罗马人时,一个个都内心忐忑,惶惶不可终日,只希望那位年轻的专制君主能够信守承诺,放他们一条生路。

1420年2月27日,在安德罗尼卡开始色萨利战役的第二天,重镇法萨拉便成为色萨利行省内第一个回归帝国的主要城市。

安德罗尼卡在欢呼声中入城,他在倒戈的守军带领下来到城东区域的奥斯曼军兵营和市政厅,将突厥俘虏们控制起来。

然后他将常胜军分成三组,两组休息、一组外出到城市内与本地守军们一同维持秩序,避免有心人士借机打砸抢烧。

接管了市政厅后,安德罗尼卡将后续的治理交给了此次出征与他随行的秘书官卢卡斯处理,他相信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无可挑剔的年轻人会妥善安排好各项事务。

市政厅内场景一片混乱,桌椅随意摆放着、许多艺术品跌落在地。

常胜军士兵们入内后简单整理了一番,而安德罗尼卡则坐在正厅的一处长椅上,右手轻轻抚摸着嘴唇上长出的淡淡胡须,他在等待法萨拉城市民选出他们的市民代表前来觐见。

然而一下子进入无人打扰、幽静的环境里,他的大脑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和思绪。

这次出征,无疑是一场冒险。

穿越了这几年来,安德罗尼卡清晰的认知事态的无常变化——无论是精密的计划、还是莽撞的举动,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知道未来大势和历史进程的情况下,不断引导他的团队和他所统治的领地,走上迎合大势发展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出现的无数个抉择,他只能凭借手中掌握的信息,尽可能选择他所相信的最优解。

然而安德罗尼卡愈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每一个抉择,背后都蕴涵着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代价。

他清晰记得出征前,新婚妻子索菲亚不舍的眼泪。

他也清晰记得出征前,在塞萨洛尼基的威尼斯商人们惶恐不安、担心他们的投资受损的表情。

他更清晰记得,包括洛雷丹家族在内的诸多威尼斯商人从威尼斯寄来的亲笔信,恳请他为了大家的商业利益务必维持冷静——与奥斯曼人维系难得的和平。

战争对商业的破坏,安德罗尼卡无疑非常清楚,对在塞萨洛尼基做出了大量投资的威尼斯商人的立场,他也充分的理解。

有些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相比错失削弱奥斯曼人的关键机会,安德罗尼卡选择相信他的计划和判断。

与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相比,他的商业帝国可能蒙受重大损失的风险,是值得交换的筹码。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既然做出了抉择,就必须坚定走下去。

毕竟,君士坦丁堡那边应该也作出了动作——穆斯塔法很快就要面临更加头疼的麻烦了。

安德罗尼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一只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桌子。

这时,市政厅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让他回到现实世界。

他站起了身子,目光重新坚定,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微笑,准备迎接并安抚前来觐见的市民代表们、更准备好了迎接未来的未知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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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斯曼苏丹国的编年史中,1420年是一段残酷历史的见证,它记录了帝国继承权更迭时常常伴随的动荡不安。

对于奥斯曼苏丹国广袤疆域内的众多居民而言,这一时期以混乱与纷争为标志,再次上演了曾让先辈们饱受折磨的残酷内斗。

苏丹穆罕默德突然驾崩,他的统治时期既辉煌又充满争议,他的离世再次撕开了奥斯曼人民心中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

宫廷中充斥着野心与背叛,王子们纷纷投身于一场充斥着阴谋、谋杀与背叛的残酷较量,每个人都觊觎着苏丹这一尊贵的头衔。

穆拉德二世,苏丹穆罕默德的长子兼法定继承人,成为了这场悲剧故事的主角。

他在埃迪尔内加冕,不仅继承了王位,还背负起了每一位奥斯曼统治者都面临的沉重期望——然而,穆拉德二世的统治很快便受到了来自其弟小穆斯塔法的挑战。

作为王位最明显的竞争者,小穆斯塔法逃往卡拉曼尼德领地,在那里集结支持者并结盟,以加强自己对苏丹国的宣称。

一场将导致新一轮兄弟相残的对决蓄势待发,穆拉德二世决心铲除对手,率领大军从鲁米利亚进军安纳托利亚。

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另一位穆斯塔法——雷霆苏丹·巴耶济德之子,亦即穆拉德二世和小穆斯塔法的叔叔——加入了纷争。

在罗马人的支持下,他们试图利用奥斯曼继承危机来谋取利益,这为穆斯塔法王子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趁穆拉德二世的主力大军不在安纳托利亚之际,攻占了战略要地加利波利城堡,切断了穆拉德二世与其在鲁米利亚的权力基础的联系。

随后,他又将矛头指向了穆拉德二世的忠诚将领,大维齐尔·巴耶济德,后者在穆拉德二世登基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在萨利兹代雷的激烈战役中,穆斯塔法大获全胜,击败了大维齐尔·巴耶济德并将其斩首,从而巩固了自己对奥斯曼苏丹国的宣称。

然而,穆斯塔法的胜利只是短暂的。他被自己的傲慢和对辉煌的幻想蒙蔽了双眼,背弃了对罗马人承诺的土地和财富,反而写了一封侮辱性的信件,彻底羞辱了年轻的罗马共治皇帝约翰。

罗马人对此背叛并非无动于衷。在年轻而充满活力的专制君主安德罗尼卡及其专业的精兵部队带领下,罗马人对奥斯曼人怀有深深的怨恨,这种情绪是由多年冲突和压迫所滋养的。

倘若穆斯塔法亲眼目睹了罗马军队在阿提卡和摩里亚所展现出的重新焕发的力量,他可能会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但多年在利姆诺斯岛的囚禁生涯,以及奥斯曼精英阶层长久以来对罗马军事力量的轻视,蒙蔽了他对边境威胁的清醒认识。

不知不觉中,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危险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将以巨大的复仇之心和愤怒之情迅速反击,其速度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1420年2月25日,就在成功征服阿提卡仅仅一个多月后,安德罗尼卡殿下率领强大的罗马军队从塞萨洛尼基挺进,直指奥斯曼色萨利的心脏地带,从而拉开了著名的色萨利战役的序幕。

他的大军获得了刚刚在阿提卡大获全胜的乔治斯,和其麾下百战精英的加入。

这一大胆举动标志着罗马人策略的转变,他们现在决心确保自己应得的一切:整个色萨利、马其顿和加利波利。

这种全新的罗马精神,以坚定不移的决心和对征服的渴望为标志,与过去罗马军队在与奥斯曼人对抗时所采取的更为谨慎和防御性的战术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当罗马色萨利战役的阴影在地平线上悄然逼近之时,另一位奥斯曼王子从暗处现身,于1420年2月24日在保加利亚高举反叛的大旗。

这位自封奥尔罕王子的篡位者声称自己是穆斯塔法和穆罕默德兄长苏莱曼·切莱比的后裔,从而以雷霆苏丹·巴耶济德的长孙身份对奥斯曼王位提出了要求。

奥尔罕王子生于1395年,成长经历颇为坎坷。其父苏莱曼·切莱比作为雷霆苏丹·巴耶济德的儿子,曾在1402年的奥斯曼内战中,一度统治奥斯曼鲁米利亚,为巩固与罗马人的友好关系,将他和妹妹作为人质送往君士坦丁堡。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苏莱曼,他被弟弟穆罕默德所废黜并杀害,后者在奥斯曼内战中胜出,成为奥斯曼苏丹国的唯一统治者。

自此,奥尔罕王子便落入罗马人之手,在罗马的生活经历使他形成了亲罗马的倾向。

尽管奥尔罕的支持者数量有限,但他的叛乱对穆斯塔法巩固奥斯曼鲁米利亚的努力构成了重大威胁。

鲁米利亚的贝伊们和贵族们的忠诚度飘忽不定,一旦局势不利,他们便易于倒戈相向,此前一个月,大维齐尔·巴耶济德便因失去自己人的支持而落败。

穆斯塔法不敢坐视奥尔罕的叛乱势头增强,担心自己彻底失去对鲁米利亚的控制。

于是,穆斯塔法紧急集结军队,打算进军保加利亚,将奥尔罕的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然而,命运再次为这位奥斯曼苏丹安排了转折。

原本封锁达达尼尔海峡的罗马战船舰队突然撤退,返回港口。穆拉德二世苏丹在布尔萨的忠诚势力趁机在鲁米利亚登陆,并对加利波利城堡展开围攻。

此刻,穆斯塔法三面受敌,面临极其严峻的形势,需要谨慎调配资源以应对。

1420年3月的初始,罗马色萨利战役、奥尔罕王子在保加利亚的叛乱以及穆拉德二世势力对加利波利的围攻同时爆发。

这些事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场完美的风暴,为奥斯曼国的内战和罗马帝国历史书写了最为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且混乱不堪的篇章之一。’

————亚历山德罗斯·勒卡佩诺斯教授,塞萨洛尼基学院名誉教授,《奥斯曼内战史》,19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