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归成林书房的烛火却依然没有熄灭。
坐在紫檀制成的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温润的和田玉把件，归成林一直在脑中反复回放着今日和李慕洲所说的每一句话。
入股军械局的事太大，他需要好好的琢磨一下。
军械的利润巨大，固然让人心动，只是他今天李慕洲第一次见面，对方就提出了让自己入股，万一这是个坑，到时候股金交了，事没他的份，岂不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另外，李慕洲这个人也让他琢磨不透，他到底像别人说那样，只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愣头青，还是一个有真材实料之人，这些都关系到他的前程，也关系到归成林这笔投资的收益。
“德明，你和我说说你觉得李大人这个人怎么样，不要顾及我的想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归德明想了想，道：“李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
归成林轻笑着摇了摇头，从商那么多年，和官府也打了不少交道，残酷的现实告诉他，能人，奸人甚至庸人，都可能会成功，唯独好人，在名利场中是站不稳脚的。
“我觉得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唔？”归成林有了些兴趣，指了指自己儿子，“说下去。”
归德明思索了片刻，说道：“山字营军规极严，儿子曾亲眼见过有位兵士因为和百姓发生口角而被李大人罚打了五军棍，听说这人还是跟着他从杭州来的老兵。还有，营中无论官职高低，吃穿用度皆是一样。今日您给李大人的那份礼单，他转手就让我送到了军需处这边。
治军如此之严，儿子是从未听说过，估计曾国藩的湘军也要逊色几许，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打造出一支强军来，在战场上搏更大的功名。”
归成林轻轻点头：“有道理。依你的意思，这军械局可以入股？”
“父亲，生意上的事情儿子不甚了解，不好多说什么。但前几日李大人几人商议，决定效仿欧罗巴诸国，在宜兴设立咨议局，以后宜兴地方上的大小事务都要由咨议局讨论决定，再由县衙去实行。听李大人的意思，这咨议局要由士绅来牵头筹组，加之以农工士商。”
“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不早说。”
嘴上说着儿子，归成林心里却深感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这个消息得亏是儿子提前告诉了他，不然自己就要落于人后了。
宜兴的天要变了，或者说从山字营进驻的那一天就开始变了，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紧跟着李慕洲的步伐了，没听他昨天那句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之后未尽之语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翌日，归成林又去拜访了李慕洲一次，两个人在屋内谈了很久，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反正归成林出来时满面春风。
“李大人，那就如此说定了，这军械局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留一股。”
李慕洲笑着说道：“好说好说，那咨议局的筹办也要归老爷多多费心了。”
“此事包在归某身上了。”归成林想了想，凑上前轻声说道，“李大人，那这议长~”
李慕洲看了眼他，说道：“议长和议员如何选出，我到时候会写个章程。归老爷，你是筹备人，可要把握住啊。让德明也给你出出主意。”
自己儿子会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你的意思。
归成林对李慕洲言外之意心领神会，笑道：“归某多谢大人。”
见他离去，李慕洲眉毛一挑，哼着小曲就转身回了屋，刚要坐下，就见徐清禳拿着一个帖子走了进来，说道：“周翊德又派人送来帖子，说自己想去上海治病，这都第几回了，这次怎么回他？”
周翊德是宜兴县令，自从山字营进驻之后，他就变成了小透明。风灾过后，他更是玩起了病遁，连带着整个县衙都放了羊。
现在山字营几乎把持了宜兴城中的一切，他便想去上海养病，眼不见心不烦，出了什么事也与自己无关。
李慕洲接过帖子看了眼，丢在桌上说道：“派医士去给他看看，你也去，就和他说，现在宜兴事务千头万绪，我们又和朝廷断了联系，有很多事还要他这个县令来处置呢。”
“我觉得干脆就让他去上海，这样有些事我们才好施展。”
李慕洲指了指大成殿中至圣先师的神位说道：“你觉得是放一个不会说话的牌位在这里好，还是真的来个孔夫子好？再说，有些规矩我们现在还是要讲的。”
徐清禳听懂了李慕洲话，点了点头：“有理，那我就这般去回他了。想跑，门都没有。”
徐清禳离去后，李慕洲坐到书桌旁，提笔在一份没有写完的章程上写道：
“咨议局有权议决本县应兴应革事件、预算、决算、税法。
每县设咨议局议员五十人，其中十人为本县常驻议员，县咨议局设议长一人，总理全咨议局事务，设副议长二人，协理全咨议局事务；
议员应涵盖本县各镇，其中军队代表十人，各界工商人士十名，开明士绅十名，农户十人~”
写到这里，李慕洲停下了笔，拿出怀里的竹管放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思索了起来。
足足吸了二十多口后，李慕洲轻轻说道：“还是不到时候啊。”
提笔划去农户字样，继续写道：“士子五人，妇女代表五人，不足人数由前五类填补。”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本道台对咨议局之议案有裁夺施行之权，对咨议局有监督、勒令停会之权。此章程为草案，供筹备人员参考。”
写完后，他站起来，看着这份草案叉着腰说道：“意气风发，意气风发啊。”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大人，您不是说这句话我不能说了嘛，咋你还说。”
李慕洲一回头，只见高四九带着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正哀怨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走路也没声，属猫的啊。”
高四九委屈道：“大人，今天不是开会的日子吗，正好我进营的时候看到高升布店的郑掌柜在门口，说是要见你，就把他一起带来了。”
李慕洲拨开高四九，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哦~郑掌柜，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坐快坐。”
郑掌柜拱手行了个礼，坐下后，神秘兮兮的说道：“李大人，听说您要成立军械局，不知能否让小的入一股吗？”
李慕洲朝高四九看了眼，呵呵笑道：“啊，哈哈，好说好说。对了，郑掌柜，我这里有份章程，您先看下。”
一刻钟后，郑掌柜带着一脸兴奋从屋内匆匆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