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以后,哥哥哄挽挽入睡

陈挽刚来谢家那阵子,谢鹤清便知她敏感多疑。

像只白绒稚兔,一丁点异动,便能使她受惊红眼。

夜幕昏天地暗,压得窗外长街沉沉。

谢鹤清做了个梦。

也是个昏郁的夜晚,天空撕裂一般,下着滂沱大雨。

他浅眠,被激烈的争执声吵醒。

起身披了件大衣,推开房门,走廊上灯还亮着。

书房传来两道熟悉的声线。

谢夫人气急败坏,“好啊,你在外惹一身骚就算了,还把老相好的女儿也带回来,让我养着。”

“谢昭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别瞎说,我跟她母亲早就没联系了。我也是可怜她女儿,年纪轻轻就失去双亲。”

谢夫人讥讽,“当初不是被我逮住,你们指不定在哪个酒店苟合。”

“慈慧。”谢昭肃也气恼,“死者为大,过去的事何必重提。”

哗啦。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谢夫人破罐子破摔,“你少跟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私藏着你们俩的合照。”

“你又偷翻我东西?”

“我看某些人贼心不死,对旧情人恋恋不忘。”

谢昭肃火上加火,“谁允许你动了。”

“这事也怪我,不该引狼入室。”

“你想养也行,名下住宅随便挑一栋,我找个保姆照顾她。”

谢昭肃不同意,“挽挽才八岁,让她独自生活,我不放心。”

谢夫人撂下狠话,“三天内,你必须将她送走。”

歇斯底里的争吵中,谁也不肯退让。

谢鹤清摘下护目镜,烦躁捏眉心。

摸大衣口袋想点一支烟,想起常用的那支打火机,借给了旁人。

好在房间里还有备用的。

扭头的霎那,视线晃过门缝的间隙,不偏不倚和陈挽相撞。

小小一只,瑟缩在门后。

看到他,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谢鹤清觉得好笑,“怎么不睡觉。”

他的态度很友善,语气里透着几丝温和的怜悯。

陈挽不敢抬头,目光盯着抵住门的鞋尖,“我睡不着…”

那场车祸后,一到雷暴夜,她便难以入眠。

谢鹤清低眼打量她。

清纯而圆润的一张脸,樱唇杏眼,瞳孔里仿佛天生含着濛濛的湿意,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无辜。

五官也漂亮,和她母亲很像。

思绪中的杂念慢慢放大,女孩稚嫩的脸庞和记忆中女人的脸重叠。

谢鹤清想起,和女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二叔的葬礼上。

她一袭简单的黑裙,没有任何妆素,脸庞苍白素净,头发半绾在胸前一侧。

身形伶仃纤细,看着羸弱不经风吹。

她深知谢家和宋家人都容不下她,只局促地站在人群外。

待众人离去,才在恩师墓前,放下一束白菊。

尽管百般谨慎,还是被眼尖的认出。

谢夫人毫不客气,当场搧了她一巴掌,让她赶紧滚。

女人慌不择路,失衡绊了一脚,跌在泥土里。

裙下膝盖和大腿处,肿胀青紫的伤痕一览无余,像是皮带鞭打的印记。

“害怕吗?”

谢鹤清单膝蹲下,与她平视。

陈挽摇头,又点头,忐忑不安。

“以前都是妈妈陪我入睡。”

“那爸爸呢?”

“他…他是坏人。”

谢鹤清抚平她挤成一团的眉心,“那以后,哥哥哄挽挽入睡,好不好?”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陈挽顺理成章留在谢家。

谢昭肃碍于那段不见光的感情,又在宋慈慧眼皮子底下,对陈挽疼惜之余,始终抱着几分疏离的态度。

宋慈慧更是佛面蛇心,对她不冷不热。

照顾陈挽的重担,自然落到谢鹤清身上。

有回夜里,酒过三巡。

冯天华笑他,“你才多大就养孩子,图什么?”

谢鹤清抿了一口酒,“你不也有妹妹。”

“老爷子老来得子,他不嫌麻烦,爱养就养。”

冯天华晃动着红酒杯,润泽如玛瑙的酒液,撞在剔透的杯壁上。

满不在乎的语气,就像家中多了一只宠物而已。

“小家伙不哭不闹,不给你惹麻烦?”

谢鹤清不置可否。

打从见她第一眼,他便知她聪颖。

像破土而生的一株劲草,美丽坚韧,无限生机。

在谢家的第一顿早饭,她还比较拘谨,睁着扑簌的眼睛问:“这是什么?”

“挪威卷饼,吃过吗?”

陈挽摇头,仔细观察一番,也学着他的动作。

拿土豆条烙成的薄饼,沾上浓郁的酱汁,夹进烟熏三文鱼,铺上含亚麻籽的白菜,再裹奶酪一卷。

小口吃起来,鼓起的腮颊,像只进食的仓鼠。

“喜欢吗?”谢鹤清用纸擦拭她脸侧的水渍。

陈挽点头。

*

电视台企业文化开放,弹性工作时间。

作为实习生,陈挽很谨慎,基本遵循早九晚五的工作制度。

今天甚至不到九点就到了。

放眼望去,工位一片安静。

陈挽整理好上周的会议纪要,浓郁的咖啡香扑鼻,抬头,姜时漾端着拿铁走来。

她有点惊讶:“时漾姐,你来好早啊!”

“专门给你买的。”姜时漾将手里那杯放到她桌子上,“桦林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嗯。这事闹挺大的。”

“我已经跟总编说了,这部分的新闻报道由我负责。”

“你这周有时间吗,陪我去一趟桦林?”

桦林啊…

提起这个熟悉的地名,陈挽脑子里最先想起的,还是大雪中的铁锈味。

整整十三年没回去过,她正好也想看看,桦林如今究竟发展得如何。

模糊记忆里,还停留在铺在冰川上的雪峰、扎入污浊空气里的烟囱,和铁浆黑林般灰扑扑的楼房。

姜时漾手指戳她额头,“发什么呆呢?”

半晌后,陈挽回过神,“当然可以。”

叶舒这几天出差,跑腿的活便托付给她和宋瑜。

办公区的打印机坏了,只能去楼下,陈挽卷着新闻稿往电梯的方向走。

“叮。”

电梯门打开,乌泱泱一堆人。

李雅宛如众心捧月般,被人簇拥着走出来。

陈挽有些尴尬,低头避让,眼波停顿间,悄笑低语争先恐后涌入耳廓。

“姜时漾可能怀孕了。”

???

陈挽有点震惊。

“你怎么知道?”

“我姐姐在私人医院工作,这家的妇产科在上流圈子很出名,口碑特别好。”

“她亲眼看到一名男子,挽着姜时漾来做产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