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开山嗤笑一声,推了辛顺一把说道:“就凭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耽误我跟你家少爷说正事!”
辛顺被推了一把,立刻来了火气,刚要动手,被皇甫泳一把拦住,沉声说道:“你们等会儿,我亲自去把人带出来。”
“少爷!”辛顺急得直跺脚,皇甫泳却连头都没有回,他迈着坚定又沉重的步子朝院子里走去。
“少游!”汤晓岑也在背后喊着。
皇甫泳没有让任何人跟着,他自己来到关押中岛市子的地方。这里是马房中的一间柴房,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干柴和杂物,地上胡乱铺着一片茅草,中岛蜷着腿坐在地上,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脸上蹭了不少脏灰,看上去十分狼狈。
按说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至于把人关到这样的地方。但是中岛市子牵涉着皇甫家的两宗命案,乡亲们肯定想故意让中岛市子吃点苦头。
中岛市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来做什么?来杀我吗?”
“你昨晚就睡在这里?”千言万语,皇甫泳不知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是你让人把我关起来的吗?”中岛市子并不慌乱。
“站起来,跟我走。”皇甫泳有些尴尬,转身向外走去。
“没看到我被绑着么,怎么走?”中岛市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甫泳脚下一顿,黑着脸回头过来替中岛市子解开绳索,然后推她一把道:“这下可以走了吧?”
中岛市子撑着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脚麻而跌倒在地,她对皇甫泳伸出手说道:“能不能扶我起来?”
皇甫泳沉默了半天,然后才伸出一只手将中岛市子拽起来,然后立刻放开手,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中岛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也低头跟着皇甫泳走了出去。
日本兵已经将皇甫家团团围住,领头的军官坂木一见到中岛市子,立刻碰脚立正,恭敬地敬了个礼,中岛却并没有理会,而是转身看着皇甫泳,严肃地说道:“我没有杀人。”
皇甫泳没有说话,而辛顺早已按耐不住,对着中岛市子吼道:“你就是杀人凶手!还想抵赖!有种那你别逃啊!”
中岛市子轻轻皱了皱眉头,并没回应辛顺的话,只是对皇甫泳说道:“我没有杀人,话尽于此。”
皇甫泳看着她,半晌后说道:“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谁是凶手,我一定让他偿命!”
中岛市子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面走去。她来到日本兵跟前,所有日本兵包括日本军官都低头鞠躬,中岛市子闷闷地挥了挥手,向前走了几步,再一次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皇甫泳。皇甫泳只觉得那一瞥里有千言万语,但中岛还是转过身去,一弓腰登上了汽车。
“少爷,怎么能放她走呢?”辛顺急得直跳脚,恨不得冲上去重新把人抓回来。
皇甫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调侃辛顺,他望着日本兵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父亲的丧事我亲自来办,辛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报之有道——你打起精神来,不得胡闹。”
辛顺张张嘴想说自己不是胡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皇甫泳脸上的表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明白,少爷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少爷变了,但他说不明白变在哪里。最后只是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说道:“明白,少爷。”
皇甫铎的突然离世让整个皇甫家都陷入慌乱和沉寂,皇甫泳却一言不发地承担起全部责任,诸位族老和皇甫家人都尽心尽力,就连冯子伦和朱义丰这些朋友们也来帮忙,搭建灵堂,发丧治丧,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直到大哥皇甫浩从安阳城再次回来。
自从当上警备联队治安大队副队长,皇甫浩就忙碌得很。前几天皇甫村拘押中岛市子后,他就急匆匆跑到安阳城,到处打点关系。这一天听说父亲准备出殡的消息,他赶紧从城里跑了回来,一进家门就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这群死奴才,真是反了天了,这么大的事竟不告诉我?我是皇甫家的长子,父亲的葬礼必须我来主持,要不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皇甫村的人都对这个投靠日本人,一回来就作威作福的大少爷没有好感。当初皇甫铎老爷子就是他气病的,但碍着他的身份,没人敢公开说什么。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更无人上前应和。
皇甫浩越说越生气,他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下人说道:“你们这些奴才,都吃了定魂丹不成?!给我打!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都越发张狂了!”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只听后面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来。
“住手!”
皇甫浩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缟素披麻戴孝的皇甫泳站在自己身后。他顿时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心里便十分不舒服——自己去安阳前分明嘱咐下人们停灵,等自己回来再办丧事。可现在这皇甫家怎么轮到老二说话了,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哟,皇甫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你还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
“从你认贼作父,帮日本人做事开始,你就不再是皇甫族长家的长子长孙了。”皇甫泳一字一句地说道。
皇甫浩这些日子除了在日本人面前,还真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过,他不禁变色怒道:“你说什么呢?你这个混小子,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这皇甫家没你说话的份儿!我才是长子,是继承族长的人!”
“这可不一定,”皇甫泳脸上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我说了都不算,这要遵循爹的遗愿。”
“爹的遗愿?”
皇甫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皇甫泳继续说道:“关于爹的遗愿的事儿,他已经跟几位族老提前商量过了。”
“爹的遗愿——是什么?”
“老族长留下遗愿说,这族长之位要二少爷皇甫泳继承。”一位族老站出来回答道。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这遗愿你是如何得知的,当时还有谁听到了?”皇甫浩冷笑着问道。
“当时只有二少爷在房里,这话也只有他一人听到了。”那族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就是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皇甫浩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个族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