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秦奋只好赶紧应了一声,抢着帮赵晓丁拿东西。
“秦主任,您拿这个袋子就行,箱子我自己来。”
箱子里装着赵晓丁的宝贝摄像机,他可不放心交给别人。
赵坤则帮王睿拉着他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两人在尔滨转车等了十多个小时,以至于他们这趟比赵坤之前回来多花了一天的时间。
刚下车时可能还不觉得,但从站台走到站前广场,正好一阵寒风掠过,冻得王睿直打哆嗦,嘟囔道:“这儿比尔滨冷多了。”
赵坤瞥了他一眼,这货外面穿着一件呢子短大衣,因为长途旅行的关系,早已变的皱巴巴的。这种衣服在京城穿穿还行,但在鸡西压根就不顶用。
“坚持一下,回头给你弄件劳保大衣。”
深蓝色的煤矿劳保大衣比军大衣还要暖和,赵坤和秦奋身上穿的都是,足够能抵御室外零下二十度的低温。
站前广场上停着一辆红色的天津大发,就两排座位,后面一排拆掉了,正好放行李。
这种天津大发如果涂成黄颜色,那么就是京城满大街的“面的”。
王睿和赵晓丁坐上了中间一排的座位,秦奋放好行李,坐到了副驾驶座位。
“坤导,上车啊!”
坐在外侧的赵晓丁往里面挪了挪,招呼赵坤上车。
结果,赵坤直接拉上侧门,上了驾驶座。在赵晓丁和王睿吃惊的目光下,动作娴熟地发动、起步。
“卧槽,坤导,牛逼啊,都开上车了。”赵晓丁不由嚷嚷道。
赵坤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笑道:“小意思,这辆车以后归剧组使用。”
王睿也是难掩惊讶道:“坤儿,原来你会开车啊?你怎么会开车呢?”
这年头驾驶更多的是一项生产技术,八大员之一的驾驶员到现在依然很吃香。
据统计,八十年代末,我国的汽车保有量还不到200万辆,其中近90%都是载货汽车。而同时期的美国,汽车保有量就已经达到1.6亿辆,人均汽车保有量更是高达0.7辆。
面对王睿的疑问,赵坤则一脸得瑟道:“我怎么就不能会开车,开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有手……呃,还有脚就行嘛。”
“……”
这天没法聊了。
还是那句话,鸡西是座小城,也就两三脚油门的事,车子便拐进了一个大院。
作为一个副厅级别的大矿,除了生产经营之外,还承担着产前产后的服务和职工生活、福利、社会保障等社会职能,教育、医疗、文娱等等几乎无所不包,自然也少不了招待所。
“要不要先回房间收拾一下,再下来吃饭?”
赵坤看他俩的样子实在太埋汰。
“吃饭?不用了,我现在就想睡觉。”赵晓丁打着哈欠道。
刚刚在车站,因为情绪兴奋,精神还好,但上车一颠,瞌睡虫马上就找上来。
“王老师,小丁,还是先吃点吧,都安排好了。”秦奋在一旁劝道。
王睿也是又累又困,但出于礼貌还是点头道:“那就简单吃点。”
现在的火车虽然拥挤缓慢,但车上供应的盒饭还是不错的,都是从饭店聘用的大厨在车上现做现卖,热乎乎的,食材也新鲜,甚至每个车段都有当地的特色菜。
关键价格还便宜,火车上的盒饭基本上是不赚钱的,旨在让旅客吃饱。所以,一般坐火车,可能会累点困点,但绝对饿不着。
瞧瞧,这才是为人民服务。
“坤坤,客人来啦!”
刚走进招待所大门,招待所的胖经理就热情地迎上来,同时还向跟在后头的王睿、赵晓丁点头打招呼。
“魏叔,我们先吃饭,快点,简单点就行。”
“好好好,都安排好了,各位里面请。”
餐厅包厢里,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上,六道凉菜已经上桌了。
待大家落座,胖经理魏叔跟服务员吩咐了一声,不多时,热菜跟走马灯似的端上桌。
好家伙!
什么小鸡炖蘑菇、红烧带鱼、锅包肉、溜肥肠、木耳炒鸡蛋、干煸蝉蛹……
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硬菜,而且这菜的量么……东北菜嘛,大家都懂的。
王睿和赵晓丁瞬间不困了,望着这满桌的菜肴。
“这……这就是简单吃点?”
赵坤也觉得有点过了,魏叔这是拿出了招待厅级干部的标准。
他只得道:“快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
四个人一顿造,才堪堪消灭了一半都不到。
当然剩菜也不会浪费,都会成为招待所职工的福利。
赵坤本来还想着接到人,吃了饭,晚上就各项筹备事宜开个小会,大家商量一下,第二天就开始干活。
但现在瞧着这俩货,会是肯定开不成了,把他俩送回房间,约好明天上午碰头,他和秦奋就撤了。
赵晓丁脱了外套,直接就倒在床上,嘴里还感叹道:“我太想念床了,真舒服!”
招待所的房间不错,标准间的格局,21吋的大彩电,独立卫生间,暖气还很足。
王睿一边整理行李,一边道:“我现在才发现坤儿为什么要写这个剧本。”
“还能为什么,他家就是煤矿的,有生活呗。”
躺在床上的赵晓丁顺口接了一句。
王睿脸上透着了然道:“有生活当然是一方面,其实他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自己拍了。你想想,在这儿他要车有车,要人有人,还能让咱俩住这么好的房间,在这儿拍电影多方便呀,关键他手里还有那么多的胶片!”
只要一提到胶片,王睿就忍不住眼红,甚至有时候做梦也会梦见北影厂库房里的那一大堆胶片突然变成自己的了,真的是做梦都能笑醒。
“那当然,他爸是这儿的矿长,那可是厅局级干部,他在这里整个儿一太子爷。”
说着,赵晓丁还不免有些感叹道:“上学那会儿坤导一直挺低调的,真没看出来,这家伙家里原来这么有成色。”
“是啊,厅局级在京城可能还排不上号,但在地方上那绝对是土皇帝。”王睿发出一声近乎于绝望的感慨。
别看他的家境不错,但真要和赵坤的家庭在鸡西的影响力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有时候级别的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掌握的资源。
他突然发觉挺没意思的,内心深处仅剩的一点妒忌这会儿也歇菜了,这人跟人有时候真的没法比。
如果此时赵坤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保准给他一个大大的点赞,说明王老师已经提前悟了。
上辈子,赵坤在北电导演系的课堂上,曾经亲耳听到导演系王睿主任的一席高论,大致意思就是:能不能拍好一部电影,才华顶多占35%,剩下的65%是你掌控全局的能力、通情理的性格,以及有足够支撑你施展才华的资源。
而真正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可能就是你是否拥有能够足够支撑你施展才华的资源。
正当王睿站在那里做沉思状,突然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一股酸腐的,如同烂掉的带鱼散发出来的恶臭直冲鼻腔。
“呕——”
王睿差点把刚吃进去晚饭都哕出来,不顾室外的极度低温,跑到窗前就把窗子打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再度屏住呼吸,然后一个转身,冲到床前,把已经开始打呼噜的赵晓丁一把薅了起来,发出愤怒的吼叫:“洗脚去!”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这双脚在鞋子里足足捂了三天三夜,此时脱出来,其威力着实不亚于一颗毒气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