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牛老太

我的意识好像被浸入了水中,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那是肤如冷霜,眉如冷勾的一个女子。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而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只是镜中看花,并不真切。

“龙尺,我的夫君。”

我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什么,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目之所及却是沉寂的山林。

我躺在一片腐木叶中,手中仅仅攥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惊恐的坐起身来,却发现我无论是头发中,还是指甲缝中,都布满了泥土。

这些泥土干的像沙石一样,只要我轻轻触碰,立刻就到处散落。

我到底在这山林中躺了多久?

肚中饥饿,嘴唇也干的像是锉刀一样,我拖着僵硬的身子,根本找不着方向。

直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传来。

爷爷。

我惊慌失措的上前赶了两步,愣愣的跪在他的尸身前。

就像那夜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人一样,爷爷被一支树杈穿心而过,悬在了空中。

没有眼珠的双目中,不知道流出了多少血,而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裂,夹杂着干涸的血肉。

我想哭,想喊,但既流不出泪,沙哑的喉咙也发不出声。

就在我悲痛难以的时候,一纸信封好像是自遵天意一般,从爷爷破烂的外套中滑落,跌落在我的眼前。

信封上只有三个字,小尺子。

我颤抖着打开,信中字迹笔锋犀利,苍松有力,正是爷爷的字迹。

“小尺子,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咱们这趟入赘就算做成了。爷爷往后不能陪着你了,既然请树神照拂,我就该按他明码标价的还命,公平。”

“我这辈子违背天意,逆天而行,早就该死了。只是可惜我没能养育好你的父亲,他作孽太多,给不了你一个幸福的童年,我只能全力保你余生命数。”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必为我挂怀,更加不用埋葬我。十年后,去宋家履行婚约,万万不可有误。”

信封中另一张纸,就是当时爷爷和宋谦签订的婚书,轻薄却又沉重。

后来等我下山的时候,严重高烧脱水,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凭着印象回到村里的。

倒在村口的我,就像是一块破布,脏兮兮的没人搭理。

后来村民们议论纷纷,竟然是将我抬到干草棚里放着,谁也不敢迎我进家。

瘟神,丧门星,终于克死了林神算,这些言论不绝于耳。

估计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我还有命活下来吧?

村口潘奶奶早年丧子,虽然也一样生怕沾了晦气,但终究还是给我送了不少水,干粮。

我靠着这些食物,艰难的从阎王爷手中抢回半条命。

稍稍恢复力气的第一件事,我便挨家挨户的去敲打这些村民的门,跪地磕头。

求他们跟我上山,帮我葬了我爷爷。

他信中从未提及自己死后安葬之事,可作为孙子,我怎么能忍心让他曝晒山野,任凭鸟食?

而我求人的结果,是满身的烂泥。

村里人见我这个不祥之兆又活了过来,哪里还敢靠近半步?只有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手中搓个烂泥球,远远的扔我,有时还夹着石头。

破皮的伤口在烂泥中感染发炎,我似乎又要病倒了。

第二天的午时,我倒在村中原本热热闹闹的街坊间,忽然觉得有些轻松。

连将爷爷从树上救下都做不到的我,就这么去了也好。

正当我放弃一切希望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头青牛,缓步向我走来。

普通的青牛大多壮硕无比,可这一头,却是形如骷髅,皮肤仿佛只是随意搭在骨架上的装饰。

它舔了我两口,用角勾住我的后领,将我甩到了背上。

再一次,拖着我向山中出发。

这大青牛虽然模样渗人可怖,但比起那些村民眼中从始至终的眼神,我反而更喜欢和它呆在一起。

也许,它最后会把我吃掉,免除我此时的疲累,痛苦,不甘。

只不过,它最后却将我放在了一处茅草小屋前。

这里和爷爷身亡的地方并不在一个方向,可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住在山里。

门推看,是一位穿着奇异服装的老太太。

民族服饰?还是自己手工凭凑的碎布衣服?五彩斑斓,又

她抬着一把大烟袋,笑起来不住的发出桀桀桀的声音,步履满跚。

走到我面前,拍拍青牛的头,这牛便将我摔在地上,自顾自的吃草去了。

而这老太太笑着,伏下身子看着我,口中依然只有那怪异的笑声,冲我勾了勾手指。

这是要我自己爬起来跟她进茅草屋的意思。

连日多病,我人早就恍惚的不行,现在勉强打起精神,几乎是用爬的爬进了茅草屋。

原因无它,这茅草屋里幽一节棺木,盖上正好放着一块玉佩。

爷爷从来都没从腰间取下过的玉佩。

这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碗药汤,比划了一下,让我喝下去。

而她自己则是做到门口木椅上,一边怪异的笑着,抽着她爱不释手的烟袋。

她替爷爷收了尸,想来不至于加害我。

可我喝了半碗药汤,却发现这汤中绿色药草之下,是一条条极小的水蛭。

哪怕是在村里长大的我,也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转身欲吐,但饶是恶心的胸腔都要翻过来了,也吐不出一口残渣。

那老太太吊着烟管,盯着我尖声一笑。

指指我手中的药汤,比了个扔掉的动作,最后用手摸了摸脖子。

就是说,如果我不将这东西喝掉,会死么?

看着爷爷棺木上的玉佩,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这碗水蛭,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

入口后,我甚至觉得这些蝌蚪大小的水蛭钻入我的五脏六腑,不停翻搅。

而那老太太的笑声更加大声了,嘲弄之意不言而喻。

实在是烧的难受,我便靠着棺木沉沉的睡了一会,直到大烟杆子敲中了我的脑门。

此时,夜色已经蔓延天空。

棺木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拉着棺木的还是那头青牛,而老太太盘腿坐在青牛背上。

她冲我招招手,让我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