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皇帝的准确命令,王安不再迟疑,而是目光冰冷的望向不远处呼喊阻挠队伍行进的李选侍。
他叫来骆思恭和魏朝,开口道:
“陛下口谕:李选侍阻挠圣驾、公然抗旨、明知故犯。三罪并罚,当斩!”
“陛下命你二人权代‘清道斩斫使’一职,便是赋予尔等处置此事之权。”
“如今陛下降旨,尔等还不速速执行,更待何时?”
方才王安与朱常洛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二人在驾辇两旁听了个真切,虽然对皇帝的决定感到惊讶,但也知道这事他们多说无益,听令执行便是,于是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卑职遵旨。”
片刻后,朱常洛的耳边终于清静,驾辇也再次行动,他倚着车厢,闭目养神,不过片刻,便轻轻打起了鼾。
朱由校发现朱常洛不再关注自己,于是悄悄掀起左侧车窗,兄弟俩好奇的朝窗外看去,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看见不远处有块白布遮着一具尸体,几名卫士在打扫清理地上的血迹,二人才终于确认,李选侍当真是死了。
二人合上车窗,学着朱常洛的样子倚靠在厢板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解脱和茫然之意。
驾辇匀速行进着,不知要通向何处,但看着假寐的父亲,兄弟俩都觉得很安心。
只要跟在父亲身边,去哪儿都行。
……
移宫队伍通过乾清门,左转经过景运门,右转沿着宫墙走了一段进入宝善门。
接下来这段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主要原因大概是,这段路的左边不远就是慈庆宫,俗称东宫,理论上属于此前朱常洛的地盘。
随着队伍继续前进,再次打开一扇门后,来到了文华殿侧、文渊阁前。
在此当值的殿阁大学士们已经早早候着,等待皇帝的到来。
“陛下,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阁老韩爌请求面圣。”
睡得正香的朱常洛完全没听见王安的禀报。
朱由校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朱常洛的腿,朱常洛终于有了反应。
“到了吗?这么快。”朱常洛睡眼惺忪的坐好,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角。
随后听到朱由校说道:“父皇,三位阁老想见您,正在外面等着。”
“哦,没到啊。”朱常洛打了个哈欠,回了一句,随后朝车窗外说道:“叫元辅一人上来,其他人回去处理政务。”
顿了顿,朱常洛又加了一句:“朕身体不适,本月朝会取消。”
“是。”王安听罢,连忙回去传达。
过了片刻,驾辇打开,一名身着绯衣,胸前绣着锦鸡补子的二品大员进入车厢内。
驾辇内部还算宽敞,目测高约两米二,阔约两米五,进深则三米有余,人处其中,无论直立平躺,皆不受限。
方从哲进入后,先朝朱常洛躬身一礼,而后开口道:“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随后又朝两位皇子行礼道:“见过两位皇子。”
“元辅平身,不必多礼,坐吧。”朱常洛抬手示意他起身,又指了指右侧的空位,让他坐下说话。
方从哲连忙谢道:“谢陛下赐座。”
一番客套后,方从哲坐下,而后大胆的直视皇帝。
只见朱常洛双目有神,面色红润,与不久前缠绵病榻的模样判若两人,方从哲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感到紧张的内心舒缓了几分。
朱常洛有些好奇的开口:“元辅见朕所为何事?”
方从哲听着朱常洛的言语之中多了几分生气,这才诚恳的说道:
“臣昨日受陛下顾命,今日得知陛下龙回,一时喜不自禁,这才贸然前来请求面圣。如今亲眼见到陛下圣躬无恙,臣才放心。”
朱常洛笑了笑,温言道:“朕暂时没事了,元辅放宽心。”
确定皇帝已经脱离危险,方从哲再次发出疑问:“陛下,臣实不知,陛下圣躬初愈,何故骤然搬离皇宫?”
朱常洛闻言,看向两位皇子,解释道:
“朕搬离皇宫,是感觉宫里有人要害朕和两位皇子。”
“朕初登大宝,对内外局势掌控不够,宫中人多眼杂,千头万绪,与其费力整治,不若另起炉灶,因此才有今日移宫一事。”
方从哲闻言大惊失色:“陛下何出此言?臣等对陛下一片忠心,是何人竟敢加害陛下和皇子?臣下去后立刻派人彻查此事,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只是陛下贸然移宫,此举是否风险太大?天下社稷系于陛下一人,万望陛下以自身安危为重。”
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目光沉稳的盯着方从哲,片刻后,缓缓言道:
“移宫之事,朕意已决,元辅不必多言。”
“彻查宫廷之事,暂时不必,一切等朕通知。”
“元辅只需为朕打理好日常政务,便是对朕最大之助力。”
方从哲闻言,眼神微动,缓缓点头。
“臣遵旨。”
“只是陛下移居宫外,朝臣心中多有惶恐。”
“臣斗胆,恳请陛下每日召见阁臣,以安朝野之心。”
朱常洛从善如流:“这是自然,从今日起,元辅每日入值新邸,国事无小事,朕会与元辅共商。”
方从哲闻此,心中稍感宽慰。
只要皇帝肯见阁臣,肯理朝政,一切就都好商量。
不就是不住在宫里吗,这对阁臣而言说不定还是件好事,以后见皇帝就不用经过重重宫闱,若有急事,也能尽快得到决策。
此事暂且定下后,方从哲再次问道:“陛下,关于李选侍的册妃大典,臣认为是否过于铺张,如今国事繁忙,用钱支出颇多……”
朱常洛静静的听他说完,而后淡淡道:
“此事不麻烦,册妃大典取消便好。”
“方才朕移宫之时,李选侍公然抗旨,阻挠车驾,朕不容任何人威胁朕与皇子之安危,李选侍已被朕下旨处死。”
方从哲闻言,心中陡然一惊,完全没想到宫中竟然还发生了如此极端之事,更没想到眼前这位皇帝竟如此杀伐果断。
他立刻对接下来的措辞调整了一番,开口道:
“陛下处置果断,臣钦佩。”
“然臣担心,陛下如此行事,恐引发后宫震恐。”
“臣忧思,此举会对陛下延嗣不利。”
朱常洛闻言看向两位皇子,笑道:“朕今年已经三十有九,膝下有两个皇儿,若以后还能得子,那是天幸,若不能,朕不强求。”
想了想,朱常洛再次说道:“等移宫一事尘埃落定,元辅便准备太子册封礼吧。”
“校哥儿今年已经十五岁,等封了太子,就能选太子妃,朕想早点抱上孙子。”
说着说着,朱常洛露出一抹微笑。
方从哲看向朱由校,也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