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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我可以说句话吗?”

权堂坐在仿真皮的椅子上,解开领带,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刺青。他是在研究白洲组长应该会有的行为举止吗?

“杀死老大的凶手就是占卜师神月步波。”

秋叶干脆利落地断言道。逻辑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胆识和气场了。

“据说那小鬼有不在场证明。”

“并不是直接下手,而是用催眠术弄死了老大。”

正在给权堂擦鞋的新人若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这是电视看多了吧。要是能用催眠术杀人,全日本的黑道都会雇用催眠师的。”

权堂嘲弄了一句。

“秋叶先生的话,是广播听多了吧。”

若林插话道。

“步波不是用催眠术操纵凶手,而是让老大自认为是猪。”

权堂的眉毛往上一挑。

“十号晚上,步波造访了白洲邸。在之前的催眠疗法中,她已经掌握了催眠老大的诀窍。她让老大认定自己是猪,再把他带到庭院里,做了一个只要移动就会勒死人的机关。她把长绳的一端系在他的脖子上,另一端系在花园的树上,在中间打一个松垮的死结,再将脖子穿进绳圈里,这样就算完成了。最后她把自动喂食器设置到第二天傍晚,便离开了宅邸。第二天,当老大看到从自动喂食器里出来的饲料,便朝着银盘猛冲,然后窒息而死。”

就像三天前的金太郎一样,白洲全速冲向饲料。

“步波和家人一起制造了不在场证明,昨天早上回收了绳子,把尸体搬进客厅。

“顺带一提,这个机关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老大家的庭院里有池塘,即便被催眠,要是看到池塘里倒映出的脸,还是会意识到自己是人。步波也是在做好机关之后才发现这点的吧。于是她使出苦肉计,把金太郎的头套在老大的头上,让老大即便看到池塘也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人。”

总部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弥漫着这样的紧张感——权堂接下来的话,将决定全组未来的动向。

“真让人吃惊,没想到你竟然有侦探的才能。”权堂抬了抬嘴角,“马上把占卜师给我带过来。”

“那个……”

新人若林又插了句嘴。

“怎么?你有意见吗?”

权堂把鞋往地板上蹭了一下,刚刚刷亮的鞋尖起了瑕疵。

“不,我没意见。可要是秋叶先生的推理是正确的话,步波老师又为何剥掉老大头上的皮呢?我以为只要套上猪头就好了。”

尽管外表看起来像是夜店里没人点的牛郎,若林的话却说得井井有条。

“她大概是恨极了老大吧。没法亲自杀死他,但要剥皮泄愤。”

“这样啊。但猪是不会用手机的哦,如果认为自己是猪的话,就不能打电话或是发短信了是吧?”

“那个——”

秋叶和若林对视了一眼。先不论短信,打电话的应该是白洲本人。

“确实是这样。”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

“给我拿下!”

权堂一声大喝,五名组员从屏风后跳了出来,秋叶还没来得及拿刀就被倒剪双臂,小腿上挨了一脚,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

“别装傻了,就是你杀了老大吧?”权堂边说边站起身,“我正打算在这个房间把你擒住,你倒一个人闯进来了。本来可以立马把你拿下,可我大人有大量,还是决定听听你的说辞。可是你说得太离谱,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憋住笑。”

之前听他的口气明明已经相信了,姑且不说这个。

“你说我杀了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不会露馅吗?世道可没那么简单。鸣空山公园的一个流浪汉做证说,他在十一日傍晚看到你去了白洲邸。”

坐在长椅上喝烧酒的大叔浮现在了脑海里。

“你小子好像和赤麻组的人走得挺近的嘛,有人密告看到你在那边的事务所进进出出。”

真想回去把正在玩牌的自己狠揍一顿。

“是赤麻教唆你干的吧?”

权堂靠近秋叶,虽然想洗刷冤屈,但那边似乎不由分说就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不说话?还不死心是吧?”

权堂在秋叶的肚子正中打了一拳,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大堆呕吐物溢了出来。秋叶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

“要是你早点招供,就给你来个痛快,要是不招,就慢慢弄死你。”

“咔嚓”一声,尾栓被拉了起来。

反正横竖要死,还是轻松一点,赶紧结束算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留恋,但听不到下周的“死神广播”还是有点遗憾。

“对不起,是我干的——”

轰鸣声贯穿耳膜。

地板像蹦床一样左摇右晃,烟尘漫天飞舞。

睁眼一看,一辆出租车恰好冲进了会议室,空气里飘来一股橡胶烧焦的味道。驾驶座的车门打了开来,一个白发斑斑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客人!你突然说什么怪话,害得我不小心冲进了黑帮的事务所。”

男人转向后座骂了起来,脚边是被压在轮胎底下的权堂。

“喂,让开!”

秋叶一把推开组员们,从驾驶座上把中年男人拽了下来,钻进了车子。

他把挡位挂到R,用力踩下油门,轰飞瓦砾后驶离了事务所,全然不理会枪声,在马路上急速飞驰。引擎盖脱落了,不过并不影响行驶。

“等一下,请问这是要去哪儿?”

开了一公里左右,后座的男人开口说道。这人一副从小学生直接长成大人的模样,皮肤比尸体还白,乱糟糟的鸟窝头似乎并不是撞车所致。

“这可不大好办啊,我要去牟黑岬。”

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并没有把他从车上放下来的余暇。

“不想死的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我不想活了,所以跟你挑明了吧。我要自杀,不用劝我。被朋友背叛,被流氓骗钱,现在连小说都写不出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是个活在世上毫无价值的人啊。”

看来是一个废话很多的小说家。

“那就去死吧,跳到马路上。喂,快跳啊。”

“必须是牟黑岬才行,你也太没礼貌了。看你从黑帮的事务所出来,是杀手还是什么?”

“不是我干的,我是被冤枉的。”

“啊哈哈,这是怎么回事?作为去冥府的赠礼,请务必说给我听听。”

男人在后座不停地揉着肩膀和腰。

虽说是个惹人火大的家伙,但什么都不说也很尴尬。于是,秋叶一边在县道上疾驰,一边说明着事情的经过。男人则“嗯嗯”“原来如此”“这样吗”,看似愉悦地附和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太棒了。我最喜欢猎奇的尸体,但从没想过要在上面套上猪头。既有恐怖电影花哨的味道,又有股宗教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组合之妙吗?”

男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呢?

“原来真有这种像推理小说一样的凶案。不过解谜未免太简单了。”

嗯?

“解谜简单?什么意思?”

秋叶朝着后座回过了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请向前看。要是连这点都不懂就是冒牌的了。你知道我对猎奇杀人的事想得有多深吗?”

“凶手是谁?”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么,为了慎重起见,请让我确认一下组长家的东西。首先,客厅里有组长的尸体,还有从头上削下的毛发和皮肤,猪头,被掏出的猪脑、肉和骨头,厨房里放着无头猪的尸体,沙发缝和洗手间的水箱里藏着手枪,玄关前的自动喂食器后面放着咖啡罐,就这些吗?”

秋叶回想了一下白洲邸的现场,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

“没错。”

“原来如此,那就错不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男人拍拍秋叶的肩膀,快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