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秦宴会赵衰唱诗 黄河边狐偃盟誓

重耳听了齐东的话,顿觉有理,欣然接受了秦伯任好的好意。

秦伯任好对重耳说道:“寡人与公子渊源颇深,先是我娶了献公的女儿,也就是公子您的姐姐,你成了我的内弟;献公薨逝后,寡人又打算助公子回国继位,不过被公子婉拒了;如今公子又娶了秦国公室之女,寡人与你成了翁婿,我们亲上加亲,以后我们还要赓续秦晋之好呀!来,满饮此爵!”说着,提起一杯酒,与重耳同饮。

重耳待侍从斟上酒,也举起一爵酒道:“秦伯款款厚意,重耳不胜荣幸与感激!要说渊源,不单是秦晋两国渊源颇深,就连秦伯您与我重耳个人之间更是深厚不已:义弟齐东乃是秦伯的座上宾,齐东的师父百里奚和蹇叔乃是秦伯的左庶长和右庶长;连这次救我们的孙阳将军,亦是齐东的弟弟。如此深厚情谊,再饮三爵也不觉得多!”说罢,掩爵而饮。

“好!”秦伯任好说着,又对齐东举爵,侍从赶紧斟酒,“齐大侠乃当世侠义之士,您的足迹几乎走遍了天下诸侯之国,又辅助齐桓公、宋公图霸,会盟经验丰富。哪位国君要是要做天下霸主,若能再得您相助,何愁霸业不成?来,寡人与您共饮此爵!”话未说完,爵已经举起。

齐东见此情景,只得掩面饮了此爵。

齐东想道:“义兄劫后重生,又行将回晋,其内心自然是高兴的,饮起酒来也就不会有所保留;秦伯能再续秦晋之好,其内心自然是高兴的,饮起酒来也不必拘束。然而,若任由义兄和秦伯这样喝下去,不但会损坏了彼此的身体,而且也会耽误了日后的回晋大事。我得想个办法,缓一缓他们的情绪,慢慢饮酒,少饮酒。”

齐东边想边四下环顾,先看到了伯夏,便想可以让他表演舞戟助兴,延缓喝酒的进度;可是又想到长戟太过笨重,况且伯夏还不熟练,恐怕有失。

齐东接着又看到了魏犨,心想魏犨勇猛,只凭空手就制服了貘兽,然而秦国没有貘兽可以制服,便摇了摇头。

齐东再看到先轸、贾佗、狐偃、介子推、颠颉,心想他们或者武艺高强,或者忠心耿耿,但没有适合在这个时候表演的本领,又摇了摇头。

再往下看,齐东看到了赵衰,心想他可以呀,在楚国就能把貘兽的前世今生讲地头头是道,难道还不能在宴会上控制下节奏嘛!

想到这里,齐东微微一笑,对赵衰说道:“赵衰贤士,在楚国时听您讲貘兽的事,我感触颇多。今日情形,义兄与秦伯都很畅意,有没有表达这种心情或者助兴的玩意?”

赵衰想了想,说道:“齐大侠,新奇的玩意确实没有,但是此时此景却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我可以吟给大家听。”

秦伯任好和重耳刚放下酒樽,听到了赵衰这话,忙说:“快吟来!”

赵衰拱拱手,说道:“既然秦伯和公子都有此雅兴,那赵衰就献丑了!”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唱道:

“芃(péng)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shào)伯劳之。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hé)云归哉。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

原隰(xí)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赵衰歌声绵长,曲调悠扬,又配之其款款步姿,听者无不陶醉其中。秦伯任好听了,更是不断称好。

歌曲唱罢,百里奚笑道:“赵贤士所吟者,是周宣王时徒役赞美召穆公的《黍苗》。”

蹇叔也笑道:“赵贤士借着徒役之口表达想尽快回晋国去的愿望。”

秦伯任好听了,笑道:“赵贤士,寡人已经知道你想尽快返回晋国了,”说着,又看向重耳,“想必公子是同样的想法吧?”

赵衰听了,与重耳相互一望,见他也站起身来,便一起离开了座位,对秦伯任好拱手道:“秦伯,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像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一样急切!还请秦伯早日为我们归晋费心劳力!”

秦伯任好也站起来,说道:“列位放心,于公于私,于长远于眼前,寡人都没有不尽快送公子回国的理由。如今晋侯夷吾病重,寡人料其命不久矣。他一旦归天,晋国必乱,列位彼时可趁机回国。”

众人这时都站了起来,百里奚对重耳笑道:“重耳公子所想,正是我君上所想。目今,公子之欲就是秦国之欲。欲求一致,何患不达!”说着,又转头对秦伯任好道,“君上,老臣上了年纪,客人也都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所有在坐之人共饮此爵,尔后各自回去休息,以待随时可能来到的良机,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秦伯任好听了,说道:“左庶长之言,正是寡人想说的。况且,方才齐大侠之举,亦是此意。寡人并非贪酒之人,何必强人多饮呢!”

齐东听了,只能尴尬一笑,举起爵来,等待秦伯祝酒。

只听秦伯说道:“当此时机,赵任好与姬重耳盟誓,日后必践行秦晋之好,两国相互扶持,共襄周室!来,诸位共饮此爵!”

重耳重复道:“秦晋之好,两国相互扶持,共襄周室!共饮此爵!”

众人也都齐声道:“秦晋之好,共襄周室!”言罢,一饮而尽。接着,秦伯任好与重耳带头下了宴席,众人也就散了。

没多久,宋国传来消息:宋公玆甫去世,谥号襄公。楚王熊恽得知这个消息后,说道:“陈国之前与宋国结盟,背叛了楚国。如今,宋襄公已去,寡人要讨伐陈国,谁愿意领兵而去?”

成得臣愿意领兵,很快就打败了陈国,陈侯款献上财物求和。子文见子玉接连立下战功,而自己年岁也大了,于是向楚王熊恽建议让子玉接替自己做令尹,楚王熊恽答应了。

同一时间,天子姬郑以郑国囚禁天子使臣为名,以大夫颓叔、桃子为将,率狄人伐郑,大败郑军,陷栎邑。天子姬郑大喜,遂娶翟国君主之女为后,名隗后。也是在这个时候,天子郑召回了王子带,并把九州会给了他。王子带则一面令历山派和九州会追杀齐东和重耳,一面与隗后私通。

这年九月,晋侯夷吾薨逝,谥号惠公。太子圉继位。秦伯任好见时机已来,遣使到晋国以吊唁为名谴责晋侯圉,并准备派孙阳为将,讨伐晋国。

晋侯圉害怕秦国讨伐,又想到:“秦国讨伐寡人,无非是想让重耳做晋侯。重耳现在身边的能人太多了,得一一除掉才能不让秦国觉得有取代寡人的可能。重耳年龄大了,只要寡人顶上几年,他也会被熬死了!”但是,该怎么除掉重耳身边的人,晋侯圉一时没了主意。

吕省看出了晋侯圉的顾虑,说道:“君上,欲除掉重耳身边的人也不难,除了齐东那帮人,其他人都是晋国人,只要我们限期让他们归晋,逾期者诛全族,没有不回的。只不过这样做的话,那些对惠公有怨言的人就彻底站在了重耳那边,而且那些不归晋的人也更加笃定追随重耳了。”

晋侯圉毕竟年轻,哪里顾得上长远的事,他要的是解决当前问题,于是说道:“只要能剪除重耳的实力,寡人认为什么都可以做!”

吕省于是拿重耳的外公狐突开刀,限他一个月内让重耳的舅舅狐偃归晋,狐突答应了,当即写了一封信给狐偃。然而一个月过去了,还不见狐偃归晋,晋侯圉大怒,又问狐突狐偃为什么不回国。

狐突笑道:“我劝狐偃不用回来,好好辅佐重耳,将来杀了你替我报仇就可以了。”

晋侯圉不胜怒,即刻令人杀了狐突。

消息传到秦国,狐偃、重耳痛哭不已。重耳怒道:“竖子!我本念在你是夷吾唯一的儿子,要留你一条性命,今天你却做出如此行径,待我归晋之日就是你的死期!”与这消息同来的还有晋国大夫栾枝、郤谷等人的书信,大意是劝重耳归晋,作内应的人很多。

秦伯任好知道时机到了,派出三千人护送重耳回晋国。晋侯圉得到这个消息,派出晋师来抵挡。谁知晋师知道是重耳归晋,不但不抵抗,反而纷纷依附重耳。

重耳、齐东到达黄河岸边,此时已是春天,虽然还是冷,但是暖和的日子越来越多了。临登舟之时,狐偃突然对重耳说道:“自从公子少年时,我就跟着您,我为公子做了很多事,也有很多的过错,单就是灌醉公子离开齐国一事,公子当时就差点杀了我。今天,渡过黄河,公子就回到晋国了,也会顺利登上国君的位置,我还是在渡过黄河之前离去吧。“

齐东见到这个场景,初时有些惊诧,狐偃和重耳,这对同心同德的舅舅和外甥,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说过见外的话,如今成功在即,如何就生分了。后又想到郑厉公对待有大功的傅瑕,说了一句“厚德无法报答”,然后杀了他,也就不再纠结了,心里默念道:“难道一个人做了国君都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嘛?狐偃是个聪明人,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是让义兄继位后不能辜负了他,甚至杀了他。”想到这里,越来越佩服起狐偃来。

重耳一听这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才明白舅舅这是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劳,便说道:“如果我回到晋后,有不与您同心的,请河伯作证!”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璧玉扔到黄河中,与狐偃明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