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便宜二叔张懋又要玩告御状、诉冤情那一套来表明英国公府的态度,正在自谋生路的张羡,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姐姐张青娘说的不错,公侯俱是无情辈,正在走下坡路的太平侯府,直属的家人、家将就有几十,如日中天的英国公府,弄不好就要几百几千。
在公侯府邸亲情不可谓不重,但利益却更重一点。
“太子说的不错,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不管是寿宁侯府害我们姐弟之事,还是山东来的这些军户流民都该有个结果的。”
张羡在这个时候开口,就属于大人说话小孩胡乱插嘴了,太子朱厚照虽说才是众人中真正的小孩,但人家的身份在那,既是大明太子便属于大人之列。
英国公张懋也如张羡想的一样,现在这时候就是表明英国公府忠君报国的立场,舍弃一些太平侯府利益的时候。
自内官监掌印李广饮鸩自戕后的第三年,弘治帝连罢四部堂,大明的朝局就愈发的不可测了。
新任兵部尚书刘大夏再度出仕,首先确立的就是京师城外的东西两个禁卫军。
十二团营之外,又加两个禁卫军,张懋这个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位置就有些尴尬了。
景泰年间,十二团营初立,人马有十五万左右,到了如今的弘治一朝,十二团营人马也就剩下七八万,可战之兵半数也挑不出来。
京中兵卒拢在一起,能称作青壮的不过五六万人,新建的两个禁卫军,战力是高过京师十二团营的。
这几年,五军都督府虽说争到了禁卫东军的兵权,但自各地来的禁卫西军兵权,还是掌握在兵部手里。
兵部掌握兵权,不仅张懋不想看到,弘治帝也一样不想看到。
此次山东军户入京流浪,在京师的流转是寿宁侯府催动的,但军户入京却是英国公府的手段。
目的自然也简单,无非让弘治帝看到地方卫所兵对大明没有归属,跟兵部抢夺禁卫西军的兵权而已。
大侄子张羡的话,虽说直切要隘,但对张懋来说,现在这事儿的火候还不到,说结果还是有些早了。
“显卿不可胡言乱语!”
“老国公,孤以为张羡说的不错,张羡,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见太子朱厚照跟英国公张懋呛了起来,顺天府尹陈良器看向张羡的目光中,可就尽是渴求了。
英国公的心思,陈良器用不着在乎,但皇太子朱厚照这边却不成,真让弘治帝知道了山东的民不聊生,弄不好山东的窘境,最终还要他这个顺天府尹来承受。
点头向陈良器示意,表示接到了他的求助目光,张羡右手拇指、食指、中指连续搓了几下,陈良器也轻轻点头表示接到了他催款的示意,张羡这才开口说道:
“太子,若来的是贫民百姓,这事儿便该交由户部跟顺天府处置,但来的既然是山东军户,我等作为大明勋戚,责任还是要多承担一些的。”
“我以为,来的都是客,既然是客就得招待好,臣家中虽说没钱,但寿宁侯府有钱啊!让张鹤龄给臣十万八万两银子,臣就继续在五福楼舍粥好了。”
“勋贵之功除了自身的拼杀之外,没有兵卒们的支持,勋贵再猛也难有功勋,勋贵军户本为一体,维护好了军户们的生活,就是大明勋贵的责任!”
张羡几句话说完,英国公张懋跟太子朱厚照俱是双眼一亮,而顺天府尹陈良器的脸色却肃重了起来。
大明太祖当年不认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太宗皇帝也不认,但到了仁宗皇帝年月,就是了!
军户之厄不在武勋而在文臣,莫说军户了,即便大明各地藩王的田产,俱都是在文臣的控制之下。
大明的土地该由谁来耕种,一亩地产多少,军户拿多少,藩王又该拿多少,俱是治天下的文臣说了算。
张羡的话,若当做解除眼前麻烦的手段,很好!
但这几句话却经不得深思,想的深一些,挑衅的就是大明文臣的威权了。
陈良器进京,谋的就是可以坐到死的部堂之位,这是一辈子的棋局,有些棋子也是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于几十年来养成的。
“嗯!这话说的很好,但十万八万你就别想了,寿宁侯府给你出一万两银子,这事儿就是你张羡的了……”
说完,朱厚照深深的瞅了张青娘一眼,这才挺胸抬头出了五福楼。
“陈府尹,咱们的买卖怎么算?别到时候倒打一耙啊!”
朱厚照想要以雷厉风行在姐姐张青娘面前献殷勤,张羡扫了姐姐一眼之后,也没放过正在沉思的陈良器。
“陈某言出必践,此事陈某过失在前,只要张公子不反复无常,七万两纹银、两千石米粮,陈某自有出处。”
将天价账单的数字,郑重其事的说给了英国公张懋,陈良器也如太子朱厚照一般昂头出了五福楼。
“显卿,跟文臣做买卖,你要想到后果!”
自家谋算被三叔家的大侄子所搅,张懋有心训斥几句,但想到姐弟俩的遭遇,又不好说的太直白。
“二叔儿,数千流民扑奔五福楼而来,却无人护我姐弟,五军都督府不会废物至此吧?您要不来,张氏兄弟今天必死!”
“二叔都说了让咱们姐弟自谋生路,那咱们姐弟谋生的时候可就不管不顾了,叔儿,我们姐弟商量的生路,就是将五福楼开成杂食小馆。”
“张氏兄弟给了侄子机会,侄子自然不会放弃,生死在前,侄子还是那句话,寿宁侯、建昌侯兄弟是猪狗辈,太子朱厚照也是猪狗辈,我们姐弟死了,总要带些人一起陪葬不是?”
见得了失魂症的大侄子,性情几乎跟三叔张軏出自同一个模子,张懋心中也有些惊惧,这么玩,英国公府就要跟这个大侄子划清界线喽。
“显卿,今时不同往日,老夫尽快给你取到世袭的武勋,但司礼监与宗人府那边的说法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乃是实职武将,须等你年满二十岁才会袭勋!”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大侄子张羡,对皇太子张口就骂,张懋心里也已经有了结论,近期英国公府不好跟三叔一脉走的太近。
想及京师保卫战时,三叔的出工不出力,想及夺门时三叔张軏弑杀袍泽同僚的狠辣。
看着面前年不及弱冠的大侄子,张懋摇摇头说道:
“显卿,以后对皇家还是要多些尊重的,不触皇家尊严,不触必死之法,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但朝廷中的人情世故,你也不可当做儿戏。”
对张羡这个大侄子敲了顺天府尹陈良器大几万银子的事儿,张懋也无须提及。
对普通人而言,几百两是大钱,但对陈良器这样的往昔疆臣而言,几万、几十万两银子,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
对英国公府也是一样,之前两姐弟出京,张懋没给银钱也不算是疏忽,只因到了公侯将相这一层级,钱便如大江之水一般,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叔辈英国公张懋留下告诫也走出了五福楼,至今仍在云山雾罩中的张青娘,小声问道:
“显卿,这是怎么回事儿?”
“姐,怎么回事儿你就别管了,刚刚看到朱厚照那狗崽子看你的眼神儿了吗?有戏……”